（二九三）大年夜
（二九）
屋里很静，只能听见近乎自语般的呢喃，“阿礼？”
晏博斋对邱胜的话置若罔闻，似乎只是对这个名字颇感兴趣，反复叨了好几遍，喃喃，“君博于，约之以礼。原来，他还没忘记自己的名姓……”
一阵恍惚，好似又听到那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既是我们晏家的嫡长孙，自然要有个好名好姓至于他——”
冷漠而轻视的眼神嫌弃的瞟了一眼角落里畏畏缩缩的木讷少年，“那就随了博的字，名唤博斋吧”
斋者，灾也。
这是在书斋里，听见下人们在外头肆无忌惮嚼舌根的笑话。明明已然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暖暖的风里还熏着墙角那丛***的香气，可少年的心却象是仍旧沉在寒冬腊月里，无法自拔。
邱胜半字不答，是因为主还没到问他的时候。
手指在黑色的檀木桌上轻点，那抹白皙就分外刺眼，良久，晏博斋眼神中却仍是掠过一抹抹犹疑之色。
“大公，这可心软不得趁着孟家那小正好在那儿为官，可是天赐良机”邱胜适时进了一步，附在他耳边低语，“那日，夫人突然邀了一众人来赏梅就有些古怪。后来还特意赏了乔家小公一枚红宝石戒指，小的查了好几日，方有人想起，那戒指可是当年他送给夫人的寿礼。那摔了茶杯的丫头也是夫人的心腹，乔二公从咱们这儿一出去，可就去送自家的商船了，那里头就有这赵姓夫妻他们在这其中玩什么猫腻，可就说不清道不明了，不得不防啊”
红宝石？晏博斋凝神细想，蓦地忆起多年以前，自己正在寒酸的书房里苦读，少年兴冲冲的捧着一盒饰进来。
清脆悦耳的声音说，“大哥你快看我给娘挑的饰，想给她做寿礼。这红宝石原本是一块大石，我整个都买了下来。特意让工匠凿开，给娘打的，这世上也就独一无二这一份了你说好看么？”
依稀中，还记得那时少年脸上飞扬自信的神采，仿佛整个世上最好的东西都应该尽归于他们母。而自己呢？只能暗自用握紧拳头，用尖锐的指甲刺进手心，微笑着温言附合……
“大公？”
邱胜一声轻唤，让晏博斋回过神来，眼底蓦地一沉，再看看周遭的一切，几乎是瞬间就下了决心，用沉稳的声线悠悠的道，“年轻人总是脾气不大好，就算能忍一时，哪里能忍得了一世？嘱咐在外头的下人们小心些，早些办完事就回来，莫在外头留连。”
邱胜慢慢的垂下眼去，“是，小的知道了。”
眼角的余光就见那团黑色的貂裘毫不迟疑的离开了，屋内依然温暖如春。邱胜慢慢的直起腰来，睥睨着周遭这一切，这些东西，永远只能是有能者居之
忙忙碌碌的，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张赵两家商量了一下，把年夜饭给定了下来。因小年夜是在赵家过的，那十这日中饭就在张家这边用过。晚上章清亭小两口跟着赵王氏回去团年，这边张家人便带着方明珠一起守岁。章清亭虽然有些遗憾，但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还是应当以婆家为主，再没个说硬搅在一起的。
马场那头，一早就给他们包了饺，做了各式吃食，由章清亭亲自送去，赵成材又格外叮嘱他们可千万不可贪杯误事，就是放烟火也须在外头空旷处，千万别让火星迸在干草垛上，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晏博应下一定会细心照看，他俩才放心离去。又回赵家接了爹娘弟弟一道回族里祭祀，因今儿人多，天气又冷，也就不避嫌的驾了自家马车奔波来往。这还是章清亭初次以媳妇的身份进到赵家祠堂里，去年那一回她生着病，赵家也事多，便错过了。
小小一府祠堂并不大，就一进的院，却收拾得非常整洁。男左女右，家家户户只要能来的人都到齐了，按着辈分站好，只因赵成材是唯一有功名的，所以一家靠前紧挨着族中长老们站了，也算是莫大荣耀。
这赵族弱小，又不甚富裕，没多少族产，象这些费用全赖每年族人自愿缴纳置办。这样的乡下祭祀当然跟章府那样的大户人家不能比，但一盆盆的祭也是以最真诚的心意准备好的，从每个人手上传过，再由几位族中长辈一份份规规矩矩的呈放在香案之上。
供过祖先，行过礼，除了那些作表示的牲兽头和果鲜花，余下的东西却是还要一份份的公平分发给各家的。一来乡下人可经不起这样奢靡浪费，二来也是让大家普遍沾沾，得一个祖宗庇护的好彩头。
章清亭倒觉得这比大户人家只供不吃的规矩更加实际，这样的分配还有一个实际意义，便是相当于族中变相给那些实在贫困，过不起年的族人们一个体面补助的机会，是以只要家中但凡有些余力的，还是愿意照着份适当多出一些。
赵成材今年当然也交了不少，因为家境宽裕，族人们对他们一家也是多有礼遇。可话里话外，章清亭都听出些意思来，怕是日后少不得置办些族产，来堵住这些攸攸之口才是，眼下且装傻混了过去。祭祀已毕，便各家回去了。
这边一车人就直接回胡同那头去，张家也是个小族，却一样有祭祀。张发财不愿意回去充那个冤大头，给闺女惹麻烦，便让张金宝骑马带了钱去做了个代表，等他们先后赶回来时，家宴早已准备好了。
红红火火的鞭炮放过，摆上一大桌佳肴美酒，在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暂时放下了芥蒂，只说些吉祥话，讨个吉利。
这一顿饭直从日中吃到阳落山才罢，这边赵家人告辞了，那边张家人也不用撤席，只等着晚上再加些菜来再拢成一桌便是。过年便是要如此，显得富足有余才是。
今年，这还是赵成材小两口搬出去后第一次回家来住，赵王氏很是重视，毕竟这是长长媳，却在这边连间正经屋也没有，若是不给他们准备好住处，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再者说，她也怕章清亭那媳妇唧唧歪歪的挑理，所以虽说只是十及初一两日，她还是就是自己隔壁，收拾了一间正房给他们小两口住。
本说给牛姨妈也收拾一间出来，可再要折腾，就只能把赵成栋挪到柳芳那屋里去，把他的屋给姨妈腾出来。牛姨妈早就表示不用瞎折腾，她只在这儿住一晚，也不大看得上那一对，若是要歇，就跟赵玉兰住一屋就成，还能帮着她带带孩，如此也便罢了。
十夜里，赵家各式准备的东西也是齐全的，最后无非就是围坐一圈包个饺就算完事了。
聊着聊着，赵王氏随口就问了起来，“玉兰，你那糕点生意赚不赚钱的？我看还给她们俩丫头包了，你那儿够钱使么？”
“娘，您这就不担心了，妹那糕点生意可好呢”赵成材笑吟吟把话接了过来，替妹长脸，“连本钱都能还你嫂了，是不？”
“哪有？”赵玉兰脸有些红，说着大实话，“我只是算了账，除去本钱和工钱还有赚的，可生意若要再做下去，一时哪里还有余钱还嫂的本钱？要是再算上租钱，就更不够了你们要是不拦着，我初四就想开业了，这大过年的，走亲访友的人多，顺手买盒点心也不算什么，年前就许多顾客问了，我想那时生意肯定好着呢”
赵王氏听着有些不悦了，瞟了章清亭一眼，小声嘀咕着，“这大过年的谈什么还不还钱的？又不是真该的帐，算那么清楚做什么？”
“娘，您误会了”赵玉兰急忙替大嫂辩解，“大嫂不是要我还钱来着，只是既然这做生意了，还是算得清楚一点好，多少也得知道自己到底赚了多少。”
牛姨妈捏一个饺摆上，“玉兰这话没说错真正做生意，可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该多少是多少。就象是个卖水饺吧，说要来一大碗那就是十二个，一小碗就是八个，绝不含糊，可不能就着碗随意往里装，那生意可就乱套了”
赵王氏听着不言语了，赵成栋忽地生个主意出来，“姐，你看要不年后让阿芳去帮你搭把手吧她成天闲着也是闲着，还你们个个都有做，让她也点手艺，挣点零花钱，这多好”
他喜滋滋的说完，却见一屋人都不吭声了。
柳芳脸上一僵，心中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她又不是没在那边帮过忙，当然知道做吃食最是辛苦。和面打糕，要的全是又细心又耐烦的力气活，她就算想挣钱，也不要这样的辛苦钱。
她不愿意去，赵玉兰还不愿意收呢从前是觉得柳芳还不错，可真正做月那一段日，她算是把这人给看透了。拈轻怕重，偷懒耍滑，她可不想寻这么个人回去给自己添堵。可又不能明说，那也不给弟弟面了。可哥嫂在这个问题上也不好插嘴，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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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恍惚，好似又听到那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既是我们晏家的嫡长孙，自然要有个好名好姓至于他——”
冷漠而轻视的眼神嫌弃的瞟了一眼角落里畏畏缩缩的木讷少年，“那就随了博的字，名唤博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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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书斋里，听见下人们在外头肆无忌惮嚼舌根的笑话。明明已然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暖暖的风里还熏着墙角那丛***的香气，可少年的心却象是仍旧沉在寒冬腊月里，无法自拔。
邱胜半字不答，是因为主还没到问他的时候。
手指在黑色的檀木桌上轻点，那抹白皙就分外刺眼，良久，晏博斋眼神中却仍是掠过一抹抹犹疑之色。
“大公，这可心软不得趁着孟家那小正好在那儿为官，可是天赐良机”邱胜适时进了一步，附在他耳边低语，“那日，夫人突然邀了一众人来赏梅就有些古怪。后来还特意赏了乔家小公一枚红宝石戒指，小的查了好几日，方有人想起，那戒指可是当年他送给夫人的寿礼。那摔了茶杯的丫头也是夫人的心腹，乔二公从咱们这儿一出去，可就去送自家的商船了，那里头就有这赵姓夫妻他们在这其中玩什么猫腻，可就说不清道不明了，不得不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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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胜一声轻唤，让晏博斋回过神来，眼底蓦地一沉，再看看周遭的一切，几乎是瞬间就下了决心，用沉稳的声线悠悠的道，“年轻人总是脾气不大好，就算能忍一时，哪里能忍得了一世？嘱咐在外头的下人们小心些，早些办完事就回来，莫在外头留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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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成材今年当然也交了不少，因为家境宽裕，族人们对他们一家也是多有礼遇。可话里话外，章清亭都听出些意思来，怕是日后少不得置办些族产，来堵住这些攸攸之口才是，眼下且装傻混了过去。祭祀已毕，便各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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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说给牛姨妈也收拾一间出来，可再要折腾，就只能把赵成栋挪到柳芳那屋里去，把他的屋给姨妈腾出来。牛姨妈早就表示不用瞎折腾，她只在这儿住一晚，也不大看得上那一对，若是要歇，就跟赵玉兰住一屋就成，还能帮着她带带孩，如此也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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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您这就不担心了，妹那糕点生意可好呢”赵成材笑吟吟把话接了过来，替妹长脸，“连本钱都能还你嫂了，是不？”
“哪有？”赵玉兰脸有些红，说着大实话，“我只是算了账，除去本钱和工钱还有赚的，可生意若要再做下去，一时哪里还有余钱还嫂的本钱？要是再算上租钱，就更不够了你们要是不拦着，我初四就想开业了，这大过年的，走亲访友的人多，顺手买盒点心也不算什么，年前就许多顾客问了，我想那时生意肯定好着呢”
赵王氏听着有些不悦了，瞟了章清亭一眼，小声嘀咕着，“这大过年的谈什么还不还钱的？又不是真该的帐，算那么清楚做什么？”
“娘，您误会了”赵玉兰急忙替大嫂辩解，“大嫂不是要我还钱来着，只是既然这做生意了，还是算得清楚一点好，多少也得知道自己到底赚了多少。”
牛姨妈捏一个饺摆上，“玉兰这话没说错真正做生意，可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该多少是多少。就象是个卖水饺吧，说要来一大碗那就是十二个，一小碗就是八个，绝不含糊，可不能就着碗随意往里装，那生意可就乱套了”
赵王氏听着不言语了，赵成栋忽地生个主意出来，“姐，你看要不年后让阿芳去帮你搭把手吧她成天闲着也是闲着，还你们个个都有做，让她也点手艺，挣点零花钱，这多好”
他喜滋滋的说完，却见一屋人都不吭声了。
柳芳脸上一僵，心中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她又不是没在那边帮过忙，当然知道做吃食最是辛苦。和面打糕，要的全是又细心又耐烦的力气活，她就算想挣钱，也不要这样的辛苦钱。
她不愿意去，赵玉兰还不愿意收呢从前是觉得柳芳还不错，可真正做月那一段日，她算是把这人给看透了。拈轻怕重，偷懒耍滑，她可不想寻这么个人回去给自己添堵。可又不能明说，那也不给弟弟面了。可哥嫂在这个问题上也不好插嘴，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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