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月下笙歌_一品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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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月下笙歌

  长安城。

  平静的海面之下,暗流汹涌。

  对于死去和无端失踪的这些人,索性并无一人报案。

  叶沉几乎动用了手下部的力量,亲自带人到木兰山下去寻洛书的下落。

  连续三日,不眠不休,双眼熬的通红。

  若非被叶霁打晕带了出来,怕是他会在那山谷底下疯掉。

  让我们将时间拉回到三日前。

  洛书前世时最喜欢的一项运动就是蹦极。

  体会着百米高处下,俯冲而下的快感,仿佛自己生了翅膀一样,在那样强烈的气流里像一只海东青。

  但前提是小命保得住,这种刺激便是体验,在目前这种上命一定会呜呼的情况下,这就是苦逼的死法。

  她甚至想象到自己的脑子落地后,会像西瓜一样摔成无数瓣,身体的五脏六腑也会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破裂。

  她被强烈的气流吹的头晕,胸腔里的窒息之感再次涌上。

  周身的水雾之气越来越浓,她已看不清周围的情景。

  但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快要与大地亲密接触了……

  洛书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唉叹一声,这狗血还未开始的人生,便这样结束了!

  随即陷入昏迷。

  朦胧中,有一双手,轻轻托住了她的后背,下降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

  那浮现半空的云,也随着她的降落飘过头顶,越来越远。

  到天堂了?

  竟然没觉得痛呢!

  有幽咽的洞箫声缓缓传来,箫声里夹流水的声音。

  那箫声断断续续,像是吹奏者忘记了音符,又像是吹奏者的恶作剧。

  有滋滋拉拉的蜡烛之声,烛泪滴落到铜座之声……

  有白粥青菜的香气……

  在那处昏黄灯光之下,隐约见一女子红衣白发,坐在门外,手持一支竹制的箫……

  这是哪里?

  胸腔之上像是被压了十万斤石头一般,连呼吸都是痛的。

  四肢百骸像是断掉了一般,五脏六腑像是刚刚移了位一般,空荡荡的难受。

  洛书挣扎着睁开眼睛,竟然发现自己身下是柔软的稻草!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又穿越了!

  似乎是自己发出的声音惊醒了门外那持洞箫的白发女子。

  她倏的一下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该如何形容眼前这张脸。

  清秀的长眉直入云鬓,一双似邪非正的丹凤眼,双目像是晨起的清江之上,荡起的水雾,看不到眼底的情绪。

  细长的眼角微微上挑,鼻若悬壶,口若丹朱,看不出具体年纪,若说她极年轻,那一头雪白及腰的长白实在太过扎眼,若说她年老,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

  那女子歪歪头看看她,从眉毛到鼻子到眼睛看的极是细致,像是打量一件精致的瓷器。

  洛书一惊,想抬用摸脸,却发现,身体虚弱的抬手都困难。

  那女子上下看完之后,忽然笑了笑,自言自语,“确实像!看来那老和尚没骗我!”

  她很想问,像什么?

  洛书的眼睛瞪的很大,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的像是破锣,“像什么。”

  那女子听到她的声音,忽然很不厚道的仰天大笑起来,她歪着脑袋,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天真与俏皮。

  “像我!”

  她忽然站起来转了几圈,自言自语,絮絮叨叨,走了一圈之后,忽然像想起了什么。

  倏的一下,又坐到了她面前,将手中的东西拿起来晃了晃,“你是在找这个吧,放心,我先替你收着,你伤好了,再还你好不好!”

  她声音极是温柔,像是在哄孩子一般。

  她忽然又站起身下,在屋里转了两圈之后,方才又悄悄坐下。

  带着一丝的羞涩与不安,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她的手指绕着自己的白发,低头着,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你、你还不知道、不知道我是谁吧?”

  洛书艰难的点点头。

  “我、我是你娘!”

  洛书只觉得一个晴天劈裂自头顶劈裂,一排神兽呼啸而过。

  跳崖被救也有这种操作!

  难道不是……

  呃,不是英雄就没,以身相许的狗血梗吗?果然三流小言里都是骗人的!

  她由于沉浸在喜得娘亲的震惊中,剧烈的咳嗽起来。

  “哇”

  一口将胸腔里的鲜血喷了出来。

  那女子赶忙上前来扶她,却又像不知道如何照顾人一样,无从下手。

  洛书艰难的抬起头,看着地上一摊血,顿时觉得胸腔里舒服多了,那股压抑的憋闷也小了很多。

  她清了清嗓子,艰难的回答道,“你、是不是认错了!”

  那白发女子笑的更是和蔼,她拿起一块锦帕,小心翼翼的给她擦拭着嘴角,“怎么会呢,为娘怎么会认错呢,你就是我的女儿阿。”

  洛书挣扎着起身,想告诉眼前这个很漂亮的不知道该叫姐姐,还是该叫阿姨的女子,“其实,我不……”

  “哦,你昏迷了三天,应该饿了,我给你做了好吃的,你来尝尝。”

  说罢不等她回话,倏的一下跑到了门外。

  洛书惊叹着此人轻功之出神入画,怕是连她所见过的几人也不及。

  那一口淤血清楚之后,体力也恢复了许些。

  她缓缓坐起来,靠在墙上,喘着粗气,环顾四周。

  方才发现此处竟然是一个荒废的破庙,自己躺的地方,竟然是供奉所用的香台。

  有几个蜡烛已快烧到了烛台,庙里的帐幔已破败的剩下半截,芦苇所制的屋顶,因常年受香烛的熏烤已变得黢黑,佛像座落中间,悲悯的看着众人。

  虽是破败,索性收拾的还算干净。

  一抬眼,那白发女子端着一个缺了半个角的黑瓷碗进来,献宝似得看着自己。

  她手指雪白,指尖微微发黄,像是常年练习某种武功所制。

  洛书心想,看她这样子,脑袋也不太正常,难不成了当年自己的孩子没了,得了失心疯……

  唉那也算可怜的。

  她对那女子笑笑,“谢谢。”

  那女子端着黑瓷碗的手忽然抖了抖,微微上翘的丹凤眼,忽然发红,她哽咽一声,看着洛书,不说话。

  洛书不解,问道“你怎么了!”

  那女子清丽的脸颊上,落下两行泪来,“没,没事,娘是高兴!”

  “呃……”

  随即她笑了笑,抬起那碗来道,“来吃点粥吧,娘做的。”

  洛书见那一碗清粥里飘着几个菜叶子,心想她武功这么高,若要杀了自己应该不会用下毒这么low的办法吧。

  那女子执意要喂自己,她也没有办法,双手一动就疼,总不能让她用嘴咬着喝吧……

  “娘煮的好吃吗?”

  那白发女子见她吃那么多,满意的问。

  “好吃。”

  她顺嘴答道。

  白发女子笑意更深,她看了一眼窗外高高升起的月色,忽然又伸出手来,把住她的脉搏,“脉象还有些虚浮,再过两日便可下床行走了。”

  她道“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娘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洛书嘴角抽了抽,但下沉的眼皮,已不受她的控制,她闭眼闷答了一声,“嗯,好。”

  白发女子极是满意,她拿了一张极干净的毯子盖在她身上,扶着她躺下,坐在她床头上。

  “从前有座山……”

  她的声音仿佛从几个世纪前而来,穿越洪荒的时间流,将那些被往昔冲淡的回忆拉到眼前。

  那时,海棠风信,芦花漫天,在那畔春江之上,一叶轻舟里,母女相互依偎着,在春夜雨丝轻击江面之时,守着那一盏昏黄的烛,讲述着母女间的悄悄话。

  这种生活持续了两天,洛书便发现了问题所以,每次她一觉醒来,便已换了地方。

  她虽然身一动就疼,但眼睛还是好好的,虽然每次住宿的地方都是庙宇,但显然都是有差异的。

  比如第一夜醒来时,那庙宇间间摆的是佛祖的像,第二次醒来时,佛像的位置变了变,她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但到了第三次醒来,才发现真的是换了地方,因为那处摆方佛像的地方,变成了观音。

  这三日来,她暗暗留意晚上的风声,一次比一次小。

  那水声也渐渐缓慢下来。

  到了第四日晚上,她将自己几日来的疑问问出来了,“前辈,咱们这是去哪儿?”

  那白发女子听到前辈那两字时,有些不开心,她将手中的碗放下,义正言辞,“我不前辈,我是你的娘亲阿,你忘记了吗?”

  洛书看着她那双澄明清澈的双眼,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几日的细心照料,她早已看出,这女子是真拿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看了。

  昨天,半夜时,她忽然觉得腹部一阵狠厉的抽痛,下身一热。

  才现自己,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来姨妈了。

  虽然自己能动了,但这时候上哪里去找月事带!手脚不能动,难不成自己要躺在自己的血泊里?

  洛书这一生从未如现在这般尴尬。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挣扎着欲起身。

  却惊醒了正坐在她床头上打坐在白发女子。

  她赶忙上前问道,“怎么了!”

  洛书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告诉人家姨妈来了,让人家大半夜去借月事带?

  这种事情,她办不出来。

  那女子见她脸色不好,抬手捏住了她的脉,忽然笑了笑,“我的女儿长大了,竟然来了葵水,你等着,娘亲这就给你去准备要用的东西……”

  说罢倏的一声消失在洛书眼前。

  真正意义上的来去如风。

  洛书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三更已过,这荒山野岭的,她去哪里找呢……

  心中竟生出些许感叹。

  约莫半个时辰。

  只见那白发女子手中拿着一个包袱,兴冲冲坐在她面前,拿出几条新的月事带给她。

  试探性的看了她一眼。

  洛书被那眼神看的浑身发麻,赶忙说道,“我现在已可以自由行动,自己可以换!”

  说罢逃似得的一瘸一拐的绕到后面。

  ……

  洛书回来的时候,只见那女子安静的坐在烛火之下,手中拿着一件极小的衣服在对着那烛光看。

  山间的残灯淡雾,春日里的潇潇夜雨,仿佛时间停止在了她指尖那件婴孩的衣物之上。

  她眉宇间写满柔情,仿佛那件衣裳就是她的孩子。

  听到声响,她回头,白女在昏黄的烛火之下,显得格外刺眼。

  让她心头一痛,是什么样的伤害,可以让这样的女子一夜白发呢。

  “娘亲拿来了你小时候的衣服,你看,这是你一岁的,这是你两岁的……这是你十三岁的……”

  那一件件的衣衫,用包袱包裹着,春夏秋冬每年四件,叠放的整整齐齐。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娘亲在你十三岁那年,把你弄丢了,之后就没再给你做过衣服,你不会怨恨娘亲吧。”

  洛书心叹,原来如此,把自己的女儿弄丢了才会得了失心疯,将自己误认错自己的女儿,也是个可怜之人。

  “不会。”

  女子很是开心,她又将那衣衫一件件叠放好,摆在那包袱里。

  “娘亲想着,你过了十三岁,是该来葵水了,所以娘亲早早备下了这月事带,没想到,还真有用上这的一天……”

  洛书惊愕了,原来这是准备了好几年的,不会过期,一颗小心脏悄悄的悬了起来……

  刚才入手还挺柔软的阿,不像是那种陈年旧货,早知道应该多看两眼……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又听那女子说道,“可惜这东西不经放,没几年就坏掉了。”

  她那一颗悬着的心,才轻轻放下来。

  “那这是、从哪里来的?”

  她问出了此生最想探知的问题!

  女子忽然俏皮一笑,“我去偷来的!”

  洛书一个踉跄,赶忙扶住了墙。

  “以后别这样了……偷这东西,不太体面。”

  她想了半天,终究憋出这么一句话。

  “好,我女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洛书心想,看她这态度,应该也是不会宰了自己吧,不如就多套点近乎。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的名字……”

  白发女子喃喃自语,随即她又抱着脑袋,在破庙的那块空地上转了起来。

  嘴里不停的反问着,“我是谁,我是谁……”

  洛书见她如此,亦不敢上前。

  几乎是须臾之间,她忽然觉得脑部一阵眩晕,紧接着一阵锥心的刺痛。

  疼痛上来的一瞬间,她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哇”

  鲜血大口大口的从胸腔里喷出来,眼前一黑,她倒在了地上,头疼欲裂。

  白发女子似乎停止了转动,她听到声音之后,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过来。

  洛书只看见她一张一合的嘴,却什么也听不见。

  最后眼前的光越来越小,陷入黑暗。

  梦里,有人在给她篦头,很柔很软很舒服,那股灼烧般的刺痛,也没那样明显了。

  头顶那人轻声细语的哼唱着儿时的歌谣。

  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烛台之上的那根牛油蜡烛已燃烧到了根部,天边露出了鱼白色的肚皮。

  这一夜醒来,竟然没有再换地方。

  白发女子将手中的篦子放在一边,“吾儿,可好些了。”

  洛书抬头,见她双眼微红,手腕有些僵硬,心中一酸,她竟然为了缓解自己的头痛,为自己篦了一夜的头发。

  “娘亲想起来了,娘亲好像记得老和尚叫娘亲月笙,但姓什么?好像不记得了。”

  “月笙,月下笙歌,多么美的名字。”

  月笙笑了笑,雪白的发梢再次被她绕在了指尖。

  洛书道,“我帮你把头发辫起来吧。”

  月笙一惊,有些窘迫,抓着发梢的手忽然紧了起来,生生拽断了些许。

  “我、我这头发,是不是很难看……”

  洛书轻轻将她的手掰开笑道,“怎么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能嫌弃它们。”

  月笙听着忽然开心的笑起来,轻轻握住洛书的青丝,“吾儿的头发可真好看,和为娘年轻的时候一样美。”

  洛书笑而不答,用那篦子将她的头发重新辫起来。

  绾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

  她低头看了看,笑道“很美”

  月笙开心的站了起来,“真的吗?”

  说罢四处起身找地方照去了。

  洛书看着东方升起的微白的肚皮,又看了一眼,这荒野破庙外的阔叶林,心叹一声,叶沉怕是找不到这里吧。

  眼前这女子很明显将自己错认成了自己的女儿,如果某一天,她发现自己认错了,会怎么样。

  她这样子疯疯癫癫,武功又极高,自己很明显不是对手,若是硬走,定是以卵击石阿。

  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别的事情,能想起来了?

  “吾儿的手可是真巧!”

  她忽然进门,一身红衣相当夺目。

  她进门后赶忙收拾了那一个大包袱,对她说道“吾儿,咱们得快些走了,有坏人要抓你,快跟为娘走!”

  “坏人!”

  洛书问道。

  月笙郑重的点点头,“不错,为娘为了躲避那些人,已经连续换了四个地方了,都是你睡着的时候。”

  洛书心想原来如此,那些她口中所谓的坏人,怕是叶沉派来找自己的人吧。

  “你可打伤过他们?”

  洛书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月笙道“有几个拦路拦的比较凶的,让我给杀了,其他人不再敢上前,只是这样不远不近的跟着,眼看快要到清江了,还不死心……”

  洛书瞬间惊愕了,到了清江?

  那岂非过了清江之后便是岭南!

  这四天的时间,一千里!

  她真想感叹一声,您老人家的速度快赶上地球了。

  ------题外话------

  中秋节前,回老家,因为穿着高跟鞋,脚踝疼,老妈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在那里给我揉脚踝,脑子里突然就出来这样一个情节,希望能对你们有所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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