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隆冬(9)_替身皇后她不想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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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隆冬(9)

  养心殿内华灯初上,军情议事却方将将结束。

  江蒙恩见状,忙行了上来禀报,“陛下,往和盛园的车辇已备好在外头了。”

  贺习景率五万援兵,正要出征往豫州。夜里皇帝设宴和盛园,亲自与众将领鼓气践行。见皇帝从案后起身,殿内臣子们亦跟了上去。

  江蒙恩与主子披上黑色的狐裘,方去前头引路,一路行来养心殿殿外。却见邢倩匆匆赶来。

  江蒙恩忙先行去将人拦了下来,“邢姑姑,怎来了这儿了?”

  “娘娘病着,念着陛下。奴婢来请陛下一趟。”

  “这可不巧,陛下正往和盛园赴宴。”江蒙恩自知主子看重这场践行宴,可见得邢倩面色紧张,只好缓和了些许语气,“杂家还是替邢姑姑问问陛下。”

  邢倩微微一揖:“还得有劳江公公。”

  不必等江蒙恩回来说什么,凌烨也早认得来的是承乾宫来了人。见江蒙恩回来一拜,他自问起:“何事?”

  “皇后娘娘病了,想请陛下去看看。”

  他心中莫名地绞疼了下,可却想起昨日新回来的战报。有探子在匪军翊王身边,见得了江羽,人原已早早逃离了京城,还在匪军中作了翊王的军师。

  这些时日来,他已经疲于维护她这个皇后,后宫谣言,臣子进谏,全都字字诛心。而若皇后还在祈盼着那贼子的平安,那他与她便也不必相见的好。

  身后宁志安却已上前来提点:“陛下,今日可是与援军践行的大宴。陛下不能缺席。”

  凌烨方负手去了身后,“让施太医先去承乾宫替皇后医病,说朕迟些再去。”

  邢倩得来江蒙恩的回话,还想往前与皇帝多说些什么。却见皇帝已急着入了车辇,臣子们也跟着车辇之后,往宫外的方向去了。

  江蒙恩自劝了劝,“邢姑姑,还是早些请施太医看看娘娘的病情吧。陛下今夜宴席紧要,怕是不能过去了,还望娘娘体谅。”

  邢倩来不及说明皇后的身体,江蒙恩也转身随着那车辇而去。施太医早就请了,若不是娘娘病得恍惚念着那位主子,她又何必出来一趟。

  邢倩回来承乾宫的时候,却见得丘禾候着寝殿门前。

  “姑姑,陛下可会过来?”

  邢倩摇头,“陛下正往和盛园赴宴,今夜许是不能来了。”

  “可娘娘方还念着…”丘禾话中些许埋怨。

  邢倩微微叹气,行回来殿内,却见桂嬷嬷也望了过来,眼里正问着与丘禾同样的话。邢倩只得摇了摇头,方靠去榻边,看了看主子。

  那张小脸白得不像话,额上隐隐一层细汗,呼吸也时紧时慢。紧合的眼皮下,双眸却在颤动着,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

  桂嬷嬷拧着帕子来,与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星檀只觉那帕子太热,忙将脸撇去一旁躲了躲。

  梦中情境更清晰了几分。

  养心殿的寝殿朝着南边,午后太阳最是暖和。皇帝总爱抱着她午睡。男人臂膀宽阔,怀抱里透着淡淡的龙涎香气,他喜欢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不显眼的胡渣总能让她感觉到淡淡地疼。

  她便要躲着他的下巴,往他怀里钻。坚实的胸膛带来的喜悦与安全,似儿时阿兄日日回家时,给她带回来的饴糖。

  睁眼的时候,男人却不在了。眼前是桂嬷嬷担忧的面孔,桂嬷嬷微微蠕动着嘴唇,似在问着她什么。

  好一会儿,她方能听见桂嬷嬷的话。

  “娘娘可觉着好些了?”

  “陛下呢?”她只问。

  “邢姑姑去请过人了,那边说,陛下今夜里正赴一场要宴,让人来通传过,恐怕不能过来了。”

  “嗯…我知道了。”她缓缓答话。方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由午后变成了深夜,她早不住在养心殿了,只是在自己的寝殿。

  头还有些昏昏沉沉,可她心中却莫名清醒:皇帝依旧不大愿意见她。

  却听得桂嬷嬷劝着:“娘娘睡了整日。起来用些食吧。施太医开的汤药,娘娘还得再喝下一剂才好。”

  “嗯。”她应了声,又被丘禾和银絮扶着起了身。高热已经退了,身子也恢复来些气力。她方想起来问,“国公夫人可回去了?”

  桂嬷嬷送了口鸡肉茸粥来,“听邢姑姑说,还在安定门外候着呢。”

  她记得,幼时母亲膝上摔伤过,留下了些许旧隐,每每久站都会酸疼不堪。她自起了几分恻隐之心:“明日早晨若人还在,便让邢姑姑将人宣了进来吧。”

  说着,她端来桂嬷嬷手中的粥碗,一勺勺自己开动起来。那肉茸味道鲜美,口感柔滑,于病人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

  她得养好自己的身子,再问皇帝讨要回来一个“公道”。

  清晨的阳光洒入和盛园。皇帝的马车方从园中缓缓驶了出来。

  一夜歃血之宴,将士们雄心如酒,过了三更方悉数饮醉。到辰时三刻多有人仍在睡梦之中。

  凌烨推迟了今日的早朝,此刻方往安定门去。往金銮殿之前,他尚需回去一趟养心殿,洗去身上酒意,换身洁净的衣物。

  马车行至安定门外,本可畅通无阻。然而一旁却传来婢子哭诉的声响。他撂开小帘,却见妇人一身诰命衣冠,昏倒在了地上。那小婢正哭着喊着国公夫人…

  人是皇后的母亲,他仅见过几回,这方喊停下来车辇,让江蒙恩打探清楚何事。

  昨日这安定门前的事情,江蒙恩早有耳闻了。只因得主子这阵子心思全在战事上,这后宫的事情只能先往后放。眼下被主子问了起来,江蒙恩自在车门外将事情禀告了。

  “回陛下的话。该是信国公夫人递了帖子求见皇后娘娘,可娘娘昨日许是病了,一直未曾召见。”

  “皇后是什么病,严重么?”他不曾多想,却脱口而出。

  江蒙恩也是一怔,昨日出来得急,主子又似是铁了心地不管承乾宫里的事,他自未曾打听。“这个,还得问过太医。”

  凌烨话中顿了顿,却见宫门中已有人出来。来人是个蓝衣内侍,另带着两个办事的内侍,一行人将地上的信国公夫人扶着起来,往安定门中去了。

  他暗自松了口气。有她母亲去看看她的病情,也是好的。

  秦氏全然不知方在外停下的马车中坐着的是谁,她在安定门外已站了整整一日,早就没了体力。此下只被自家的婢子嬷嬷搀着,跟着那冉公公一行,往承乾宫里去。

  她极力让自己恢复得快一些,一会儿好见见她那“好”女儿。

  承乾宫中的雪已化了大半,唯剩下小片轻薄的冰晶,在初晨的阳光下,闪耀如星澜。清风浮动着光秃的枝丫,叫人更为清醒了几分。

  秦氏被扶入来偏殿的时候,却见皇后已经端坐在上。一身明黄的刺金凤凰的命服,直压着她这身诰命三分气势。她再是不情愿,依旧依着礼数与上座的人做了拜礼。

  却见皇后不动声色缓缓道来,“国公夫人受累了整日了,快用些茶水和早膳,先缓缓身子。”

  秦氏心中冷嗤了声,心道全是虚情假意。可她着实又累又渴,若再不用食,怕是连说话的气力都没。她只得撑着身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妇人吃起食来的样子,仍端着几分矜持,却也不难看出这整日在外候着落下的狼狈。星檀抿了一口手边的热茶,方与她道。

  “母亲许是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见妇人顿了一顿,星檀方继续说话。

  “可阿檀记得。阿檀五岁时,与母亲一道儿去宝相寺里祭拜。在野外遇着两只小兽追赶,母亲宁肯自己摔了一跤,也要将阿檀护着下来。是以母亲膝盖上落了伤痛,每每天寒或是久站劳累,都会风湿发作。”

  “母亲昨夜里怕是也受了寒,眼下可还好么?”

  秦氏顿了顿手中的筷子,她自是记得这事的,这女儿再是不祥,可那时候的她尚还有几分为人母亲的本能。在那两头龇牙咧嘴的小兽面前,她将女儿死死挡在了身后。而后又大声喊了人来,才将那两只小兽驱走。

  “劳烦娘娘费心了。臣妇自己到是无碍,还得劳烦娘娘多为月悠考虑。”

  星檀不想,她已如此沉不住气了。只好笑道。

  “月悠到底才是母亲的心头肉,就算当着百官命妇,做了那些让父亲难堪的事,母亲也是仍站在她那边的。”

  秦氏忽的放下了筷子,面上几分恳切:“月悠她再怎样也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看着她在冷宫呆上两月,如今还受了极刑?你可还有几分骨肉之情么?”

  “那母亲呢?待我可还有骨肉之情么?”

  秦氏被问得一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女儿的可爱粘人,早已占据了她所有的心思。她替自己寻了个借口。

  “娘娘何须问我。娘娘远在江南,也未曾惦念过我这个母亲。”

  “阿檀如何没有?”

  “每年夏日虽祖母往安徽地藏菩萨道场礼佛,阿檀都与母亲求了平安符;每年母亲生日,阿檀为母亲作了小画作寿礼,拖人送回来京城。”

  “娘娘何必自欺欺人,臣妇从来未收到过娘娘平安符与寿礼。”秦氏答得冷淡,方才已用下了几口饭菜,这才寻回来些许气力。

  她看向上座的人。

  “娘娘如今,拿着这皇后的身份压人。可曾想过这身凤袍是谁与你的?可惜了,你姑母,还有你的娘家,原都受不起娘娘您的恩惠了。”

  “不仅受不得恩惠,还得替娘娘的过失,背着皇家的怪罪。”

  星檀怔了一怔,“什么怪罪?”

  她想起早几日听过的宫中那些传言,长孙谦一脉许真是要弹劾父亲没错,可早前皇帝对待弹劾玉老将军的那些折子,尚且还能依着情理,按兵不动的。

  “娘娘在宫中养尊处优,自然不知道。您父亲早送了折子往养心殿,要替娘娘您背上那通敌养奸之罪了。”

  “什么通敌养奸之罪?”星檀袖口一拂,直将案上的茶盏推去了地上。“母亲莫给父亲扣上这等莫须有的罪名。我也从未犯过那些罪责。”

  眼前秦氏正望着她,那双眉眼虽多了些许皱纹,却依旧柔弱楚楚。星檀在其中看到几分幺妹的影子,幺妹眉眼轮廓虽与她一样像了父亲,可其中神情,却与母亲如出一辙。

  都是这般,柔弱可怜、却又无情无义。

  见得好的,便想拿来作自己的。

  见得困苦,便全权推责给外人。

  没错,她就是那个外人。

  可还好她是个外人,不然那会让她觉得恶心。

  “母亲,很喜欢这身凤袍是不是?”她缓了缓自己的情致,指着自己腕子上那绣金凤的袖口,“喜欢,所以想让月悠穿上。”

  “那时月悠退了与翊王的婚约,母亲为何不直将人送去陛下面前呢。还要扰得我在江南的清静,大费周章,如今还得让我将这身凤袍还给月悠?”

  秦氏看着眼前的皇后,有口难言。当时宣王即位,杀尽了东厂背叛先太子的三千余人,那狠辣的名声在外。月悠又曾辜负过与宣王的情分,与翊王定了亲,她哪里敢让月悠进宫受苦,所以她便敢让长女替月悠受苦…

  她顾左右而言他:“那、那都是为了国公府的大局。是太后娘娘替你争取来的皇后之位。”

  皇后却只冷笑了声。

  “是为了国公府的大局啊。可这身凤袍穿在阿檀身上,还不是碍了您的眼了?那母亲又何必再进宫来,打着探望女儿的名义,还帮着那些外人说话?”

  “母亲日后,便不必再递帖子入宫了。”

  秦氏抬眸,却只见得对面人眼中的决绝。又听她一字一顿地道出。

  “阿檀不想再见你。”

  秦氏忙去拉了拉她的袖口,“娘娘,是臣妇语气重了。娘娘莫要计较。娘娘就算不顾着月悠,也得顾着国公呐。您还是皇后一日,便得与国公府做主啊。”

  未等秦氏将话说完,星檀已唤了冉公公来,只淡淡吩咐了句,“送国公夫人出宫。”

  “娘娘,让臣妇再见见月悠吧,娘娘…”秦氏连连求着。

  星檀没做理会,待两个内侍将那妇人架了出去,她方重新缓了缓心气。她并没那么慈善,再替她们安排一场母女相见的苦情大戏。

  邢倩方在屏风后头听着,早有些替主子捏了把汗。此下,忙来一把扶着人坐下。

  “娘娘莫要动怒。日后这等妇人,不见也罢了。”

  “我自是知道的…”星檀失了气力,却看向邢姑姑,“陛下果真将江羽的事请怪罪下来国公府了?”

  “那都是莫须有的事。奴婢并未听到。”

  邢倩只紧着主子的身子,想将这事儿一笔带过。可主子那心中着紧父亲,许也是有了感应。便听她吩咐下来,“这几日还得有劳邢姑姑,往养心殿中多走几趟。”

  傍晚的时候,从北边儿来了些冷风。锦鲤池里未化的冰雪,还能反着些许白光。邢倩从外头回来,却见得主子正望着那颗老梅树发着呆。邢倩忙上来劝了劝,“外头凉了娘娘,回屋吧。”

  那张小脸回过来时,带着几分浅笑。主子今日未戴妆容,长发披在身后,柔顺如清澈的瀑布。“还不冷,邢姑姑。江公公那边怎么说?”

  “道是,陛下将将许了国公大人的拜帖,明日来养心殿详谈。”

  邢倩说得小心翼翼,边打量着主子的面色。却只听她淡淡“哦”了一声,方又看回那颗照水老梅。

  枝丫上的梅花将将谢了,留下些许水红色的枯朵儿。

  “是冉公公忘了叫人来清理,娘娘若看着不顺心,奴婢明日与冉公公说一声。”

  “也好。”

  “坤仪宫不是还在重新修葺么?那边有片照水梅园,明日让冉公公将这老梅树也挪过去吧。在这墙角下,总也长不好,去了那边,跟其他的梅花儿一道儿争个艳,许就更好了。”

  邢倩不大明白其中意思,只应了这差事儿。却听主子又道。

  “有些凉了,我们进去吧,邢姑姑。”

  寝殿内烛火点得盛,是星檀一早吩咐的。那明黄的凤袍,将将被桂嬷嬷打点好了,静静摆放在暖榻一角,上头的金丝线,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星檀行过去那处,缓缓触上那些织锦的纹理。祥云花彩,无一处不细密精致。

  桂嬷嬷端着汤药送来,“该用药了娘娘。”

  却听得主子暗暗在道。

  “她说得没错。”

  “这凤袍是国公府给的,也是时候,该还给国公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诺,欠你们的1500.

  不大敢立flag了,怕状态跟不上。我就尽量地多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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