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祈愿无缘_春满宫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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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祈愿无缘

  转眼之间,慕娉婷已迎来了生产之日,当夜璇玑宫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就连太医也是请了最有资历的刘、李两太医于偏殿待命,一盆盆干净的热水端进去,又一盆盆被血搅浑的水端出去,接生姥姥在里面不住地促着:“加把劲,用力,已经可以看见小皇子的脑袋了。”

  玄寅更是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焦躁不安,不消片刻背上便起了许多疹子,热毒连着攀上了脖颈,甚是刺痒,让他忍不住抓挠起来。

  林清萸正陪于玄寅身侧等候慕娉婷生产结束,见玄寅神色有异,面色担忧地上前查看,用手轻轻地拨开了玄寅抓挠的手,柔声道:“皇上怎么了?让臣妾看看。”

  “没什么,朕就是感觉有些痒…”玄寅烦恼地收了手,被钻入骨髓的刺痒惹得吸了口冷气,“快帮朕抓一抓……”

  “是。”林清萸才要伸手,忽想到这热毒更像是荨麻引发的红疹,若是抓挠只怕会让伤口溃烂,加重恶化,转而道:“皇上,不如去请李太医来瞧瞧吧?这红疹来的蹊跷,不宜抓痒。”

  玄寅颇为扫兴道:“也罢…李峭,去叫李太医来!”

  未几,李太医进来为玄寅把了脉象,又仔细查验了脖后的红疹,道:“应是皇上太过急躁出了汗,加之遇风受凉,激出了这些疹子,待微臣开几副汤药喝下去便会好了。”

  玄寅皱眉抓着后背:“汤药喝完后,朕便可痊愈么?”

  李太医纠结道:“这……微臣开的药也只是暂时减消症状,若想根除,需得坚持服用一段时间汤药才行。”

  玄寅立刻怒目而斥:“无用!朕之前已经喝了那么多汤药,本已然大好,为何今日又会发作?你办事愈发不得力了!”

  李太医立刻跪下请罪:“微臣无用!皇上恕罪!”

  玄寅怒气冲冲,喘着粗气抓着背后的疹子,表情一时挤压变化,手中的力度也渐加重。

  李太医从药盒里取出一个药瓶,道:“皇上,微臣这里有可以止痒解毒的药粉,若您忍不住可以先擦上一些,请勿要继续抓挠了……届时伤口溃烂,毒血流出的话怕会加重。”

  林清萸也不敢劝阻,见着玄寅边抓边吸着冷气,手上却是多了几片鲜红的颜色,表情微惊:“皇上!快别抓了,血……”她转身朝两个太监道:“还愣着做什么!”

  李峭赶紧拿了李太医手中的药粉给玄寅敷了上去。

  玄寅这时也感到了痛意,停了抓挠,却是又想抓而不得,又疼又痒地折磨。

  而璇玑宫内随着一阵喊叫,婴儿强健有力的哭声也传来过来,接生姥姥喜笑颜开地进门:“恭喜皇上,瑾妃娘娘生了一个小皇子!”

  玄寅这才有了笑意:“那很好啊…瑾妃怎么样了?朕去看看她。”

  接生姥姥道:“瑾妃娘娘生产时用力过猛,如今虚弱,已经休息下了。”

  林清萸乖觉地行礼道:“臣妾恭喜皇上,喜得五皇子。”

  “好,五皇子能平安降生…也有妧妃你、你那碗补药的功劳。”正说着,玄寅又蹭了蹭背后,将手举在半空欲抓而不得。

  “瑾妃生性纯良,待人和善,生出的皇子定也是纯良大度之人,既是这般,就给五皇子取名为绍容吧。”

  林清萸提笑道:“绍,延续之意,皇上对五皇子当真十分看重呢。”

  “愿他能不辜负其名,将来有一日...”玄寅正说着,猛地皱眉吸了口气。

  李太医抬头恳请道:“皇上,不如让微臣为皇上针灸祛毒?此法结合外药可事半功倍,尽快让皇上减消不适之症。”

  林清萸也提议道:“皇上,不如让李太医在此给您好好医治,我替您去看看瑾妃姐姐吧?”

  玄寅有些为难道:“可是瑾妃才生产,若是她见不到朕,会不会……”

  “皇上放心,臣妾会替皇上将您的关心完完全全地传达给瑾妃姐姐,相信瑾妃姐姐为着龙体思量,也一定会理解的。”

  林清萸说的也算是个两全的法子,现下他身上实在刺痒难耐,便点头同意了。

  待到晨光熹微时,慕娉婷缓缓睁开眼,原本隆起的腹部已瘪了下去,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物,开始哀痛地大哭起来,扯着被角失声落泪,抽嗒着身体。

  画月闻言立刻赶了过去:“娘娘、娘娘您是怎么了?!”

  慕娉婷却只是哭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字,画月再问,却也没听清楚。

  “娘娘,您是想见五皇子么?皇上给他取名叫绍容,有继承大统之意,奴婢给您抱来看看。”画月前去抱来了五皇子,慕娉婷一见,才止了哭声,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表情,断断续续地说道:“这、真是本宫的孩子么?”

  画月将五皇子放在慕娉婷怀里,笑着行礼:“是啊,奴婢恭贺娘娘喜诞皇子!”

  慕娉婷似喜似悲,闭眸流下几行清泪,微微抱紧了怀中的婴儿:“好、终于还是降生了、是拦不住了。”

  此时,菱巧端着一碗熬好的阿胶红枣过来了,见慕娉婷正抱着五皇子笑唇落泪,凑上去用胳膊碰了碰画月:“娘娘这是高兴坏了吧?”

  画月笑而不语,转而对着慕娉婷道:“娘娘,您产后虚弱,喝一些阿胶红枣养养身子吧?皇上待会就来看您。”

  “我吃不下,先放着吧。”慕娉婷抹了一把眼泪,将孩子递给了菱巧,“把五皇子抱去给乳娘,好好看顾着。”

  菱巧觉得奇怪:“娘娘,您不多跟五皇子待一会么?”

  “越看越是伤心,不如不看……”慕娉婷说着意味不明的话,背过了身去,让画月和菱巧都有些不知所云。

  两人只道:“那娘娘您先好好休息着,奴婢先退下了。”

  待人走后,慕娉婷似是笑着哭了起来,她浑身颤抖地拧作一团,用手紧紧抓着被子,感到牙齿又酸又疼地一股火直要随着她发力而喷涌出来。

  最终,她重重地捶打在了床上。

  这个孩子,本不是随着她的意愿得来的,这个结果,更不是她想得到的结果!明明之前就差一点,她就可以用这个孩子来扳倒林清萸,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让她离得则俜远远的。

  只差一步,却让玄寅以家中性命作为要挟,让她被迫诞下这个孩子。

  究竟是什么时候,玄寅知道自己偷偷用了药物让自己身体虚弱的?是谁告的秘,让她过的这样悲惨……生不如死。

  明明这件事她一个人都未告知,对画月和菱巧更是三缄其口,这件事本不可能有人发觉,除非是有人调动了太医去问话。

  是太后?皇后?还是林清萸?

  是谁让她被迫生下这个孩子,让她一辈子都得不到则俜的原谅,让她离则俜越来越远?!

  明明之前她布画的十分精细小心,没有丝毫的错处,为什么如今却毁于一旦?为什么她还相安无事地躺在这里,为什么那个孩子会降生?这跟她预想的结果全都反了!全是相反的啊!

  “姐姐醒啦?可感到好些了么?”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她懒懒地抬眼看去,来人正是林清萸。

  “劳妹妹挂念,如今已经好多了。”慕娉婷却是连见也不想见到她,身子依旧躺在榻上。

  林清萸让宫人放了礼物,接着道:“妹妹恭喜姐姐喜得皇子,皇上为五皇子取得名字,姐姐可还喜欢么?”

  慕娉婷不甚在乎道:“皇上取得名字,皇上觉得好便行了。”

  林清萸淡然一笑,眼神中却微微透露着挑衅之意:“看来姐姐对五皇子的名字不是很在意……或者说,姐姐对五皇子不在意呢?”

  慕娉婷闻言,也不禁扭头气恼道:“妹妹可莫要胡说!”

  林清萸掩唇而笑,“妹妹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姐姐若不喜欢,妹妹不说就是了。”她招来捧着礼物的宫女,介绍道:“这是上好的如意同心珮,用吉线编成同心同情的样式,以璎珞和红琥珀点缀,加之羊脂白玉制成的,愿姐姐和皇上永结同心!”

  林清萸这般转移话题,倒让她也不好追究,只淡淡道了句:“当真是样好东西,妹妹有心了。”

  “姐姐喜欢?还有这个,这是用香茶花浸泡二十一天的桃木,妹妹特意雕成了比翼鸟的样子,放在床头不仅可以安神静气,更是代表姐姐与皇上情深意长。”林清萸又让沫儿特意将那木雕摆在慕娉婷旁边,笑意浅浅。

  慕娉婷冷眼相待,嘴角挂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妹妹为了送礼,还真是煞费苦心。”她叹了口气,又道:“难为你绞尽脑汁想出这些礼物。”

  林清萸笑道:“姐姐说笑了,为姐姐准备礼物自然是要越贵重,越新奇才好,若不是好东西,妹妹又怎么好意思来送给姐姐呢?”说完,她又补了一句:“这些东西妹妹已请过刘太医查验,姐姐可安心用着。”

  慕娉婷隐忍怒意,勾唇道:“妹妹为了我还真是煞尾苦心,只是我却要劝妹妹一句,虽然常常是能者多劳,可总也有不自量力者以为自己能居重任,最后不堪重负跌落悬崖,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妹妹可不要步了后尘。”

  “这是自然,妹妹相信自己能力多少,定不会胡乱逞强。”林清萸慢慢起身,笑容中带着一丝嘲意,“待会皇上还要来看姐姐,妹妹就不耽误皇上和姐姐说话了。”

  “妹妹慢走。”慕娉婷声音轻柔,眼中却已攀升出盎然的恨意。

  她从怀中拿出那支重新塑好的玉钗,狠狠地抓进掌心,钗身碎裂嵌入掌心,这样的伤痛却远远不及心痛。血随着洁白的玉钗蜿蜒滴落,在榻上慢慢生出一朵妖冶鲜艳的花,如经文上记载的冥府之花,曼珠沙华,长且细密的花瓣如土扎根,不断蔓延着。

  这支白玉钗,原是她最心爱之物。

  多年以前,她和则俜青梅竹马,彼此倾心,则俜亲手打造了这支白玉钗赠予她作定情信物,谁知风雨欲摧,家族要她进宫参加选秀,尽管她极力反抗,却终还是踏上了进入后宫的道路。

  进宫之前,则俜曾找她问过一句:“为什么?”

  而她,则是狠心地将那只白玉钗摔碎在他面前,从此,两人桥归桥,路归路。

  可是这样的情意怎能轻易忘却?她还是将那包碎掉的玉钗用帕子包好,小心翼翼地贴身藏着,随她一同进了宫门。

  她以为这样,就像是则俜依然陪在她身边,她的心也会好受许多,因为心口这块地方,永远都是留给他的。

  她也曾试着忘记这段感情,试着爱上玄寅,爱上这个世间最尊贵的男子,可这个世间女子梦寐以求的九五之尊,却是最为虚伪和病态,将她伤的最深之人。

  在这深宫之中,几乎喘不过气来,无休无止的斗争和算计几乎要把她的身体撕成无数的碎片,亲朋的背弃,好友的异心,她就在这样的病态中扭曲了。

  而则俜,成了她心中的最后一片净土。

  可是她没有想到,林清萸,这个曾将进宫时极温顺胆小的女子,竟明目张胆地越过她,和则俜那般熟络亲昵,在浮华州时更是不知行下怎样的举动,这样的事,她怎么能容许下去!

  明明她的地位最是低微,她的身份最是卑贱,她的宠爱也是远远不及她的,可她如今却摆出一副嚣张得意地嘴脸,一改往日那般弱柳扶风,胆小谨慎的模样,趾高气昂地跟她侃侃而谈。

  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小人得志嘴脸的恶毒之人,抢了她所有希望,占领她内心最后一片净土的卑贱之人,能越过她去,对她作威作福?

  从前那般谨慎胆小,说话柔声细语的女子,变得这般咄咄逼人,言语轻慢,甚至满眼都是从容和微笑……

  她有什么资格!

  想到这里,慕娉婷再次失声落泪。泪水浸满枕头,湿热的感觉令她跌入梦境,那个曾将被亲手撕碎,又被小心拼接而成的无用之梦。

  为什么,她会这么一败涂地?

  或许当日进宫,那支白玉钗就说明了一切。

  她丢了则俜的爱,却被林清萸捡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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