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婚·闹_我的爱情,人满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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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节 婚·闹

  清瑶是我大学同系同学。婚礼前三天,她突然悔婚了。

  我们一行人,两个伴娘加上我,来到新郎汪明的老家。

  清瑶来接我们,刚见面她就哭了,说这婚没法结了。

  伴娘们都劝她,说,刚认识一个月就闪婚,现在还没办婚礼就闪离,也太不像话了。

  清瑶看向我,问:「你的意见呢?」

  我说:「我知道你的脾气,你们早晚得离。」

  伴娘周荃把我拉到一边,说:「我们都知道你还喜欢清瑶,但还有三天人家就婚礼了,你不能这么胡闹!」

  我说:「我没胡闹,再说我现在已经不喜欢清瑶了。因为追不上,所以早就放弃了。」

  她说:「你这话只有后一句是真的。」

  清瑶走过来,对我说:「你当时说得对,汪明根本没想过跟我长久。」

  周荃插话:「那他干嘛跟你领证?」

  清瑶擦了擦眼泪,「我偷偷听见他家一亲戚说,他爷爷病重,结婚是为了冲喜。」

  清瑶举办婚礼的事情,连她父母都蒙在鼓里,只有我们这几个好朋友知道。

  新郎汪明的家庭从小县城发家,算是有点家底,但他本人不学无术,开个跑车成天蹦迪,到处瞎玩。

  我们和汪明是因为一场剧本杀认识的,当时聊得还不错,互相加了好友,但接触了几次之后,他纨绔子弟的品行就暴露出来了。

  后来他看清瑶漂亮就动了心思,开始不停送奢饰品,并痛心疾首地告诉她以后痛改前非,只爱她一个。

  我当时就对清瑶说,这样的人肯定对每个想追的女孩都用这套说辞,他根本不可能想跟你长久相处。

  但我说完这话没多久就被打脸了——清瑶宣布,他们已经领证了。

  虽然心有不甘,但我还是很快接受了清瑶已婚的现实。

  直到半个月前,我亲眼撞见汪明的副驾坐进了另一个陌生女孩。

  由于清瑶婚期临近,再加上没有确凿证据,我选择把这个秘密藏在了心里。

  现在看,不说出来是害了她。

  在伴娘们的劝说下,清瑶暂时稳住了情绪。

  她带我们去了一家宾馆,开了两个房间。

  「汪明不知道我在这里。」进屋后,她把口罩帽子摘下来,「我这次听周荃的,先冷静一天,如果还没想通,你们就带我走吧。」

  我笑了,说:「那你还是不想走,以你的性子,要走早走了,谁也拦不住。」

  清瑶拧了我胳膊一下。

  我接着说:「还有,你只开了两个房间,孙慧慧和周荃住一间,我住一间,你根本没考虑自己住哪里,说明你潜意识里还是想回汪明家。」

  她一撇嘴,说:「我早想好了,我跟你住!有你一大男人保护,我有安全感。」

  我喷血:「咱俩住一起,成何体统。」

  她哼了一声,说:「又不是没住过。」

  孙慧慧和周荃惊呆了。

  我连忙解释:「那次你在我租的房子里喝醉了,我睡的是沙发,可什么事也没发生!」

  清瑶白了我一眼:「要是发生点什么,说不定咱俩就在一起了。」

  清瑶二十多岁了这么小孩子气,是原生家庭娇生惯养的结果。

  她大小姐脾气,贪玩,做事不考虑后果,要不是因为长得漂亮,哪会有这么多人追。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便宜了汪明那个混蛋。关于他们俩闪婚的事,我甚至怀疑清瑶是被pua了。

  清瑶跟我们聊了很久,又用手机玩了局在线剧本杀,她拿到了凶手,脱罪的逻辑说的一塌糊涂,但投票的时候我们几个心照不宣没投她。她成功脱凶后心情似乎好了点。

  最终在周荃孙慧慧的劝说下,她决定先回去汪明家,走之前还笑着跟我们开了几句玩笑。

  她会有这样的态度转变我早就料到了。从我认识清瑶起,她就一直非常情绪化,什么都写在脸上。

  有次我们跟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吃饭,对方跟她玩笑开大了,她直接把酒泼在了人家脸上。后来她接受了人家道歉,几个月后那人财务上出了点问题,清瑶二话不说就把钱借他了。

  总有人说她太单纯(尽管我把这叫缺心眼),她的这种单纯会有意无意伤害到自己,甚至也伤害到别人。

  晚上我跟周荃、孙慧慧出去找了个小馆子吃宵夜。

  我说:「清瑶的心理年龄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结婚之后肯定出问题。」

  周荃开玩笑:「你是不是巴望着人家婚姻出问题然后接手?」

  我说:「在你们心里我就这么像舔狗吗?」

  孙慧慧坏笑着,往我面前扔了个鸡骨头。

  周荃说:「不但舔,还怂,直到现在你看清瑶的眼神都躲躲闪闪的,你要是有汪明一半主动,清瑶说不定就答应你了。」

  我强撑起面子,说:「我可没汪明那肉麻的本事,在朋友圈写什么『小心心,等你老了还是我的公主』,呕。」

  周荃说:「他写过吗?」

  孙慧慧也说:「我没看到过,丫肯定在抹黑人家!」

  第二天一早,清瑶打电话来,说让汪明的几个朋友陪我们在县城里玩玩。

  不一会儿,来了五个男的,开来两辆车,看上去像那种小混混。

  我们在县城里参观了一个据说很灵的寺庙。

  一路上我仔细观察新郎的那几个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他们就能知道汪明是什么样的人。

  起初觉得他们热情,但渐渐的熟络之后,言行举止粗俗起来,后来,他们竟然在佛门重地给周荃和孙慧慧开些带颜色的笑话,弄得她俩很尴尬,又不好说什么。

  寺庙出来后,他们邀我们去打麻将。我们不感兴趣,于是婉拒了。

  晚上,他们请我们吃饭。

  出于礼貌,我出去卖了两盒烟给他们抽,回来时在饭店走廊听到了其中两个人谈话——

  「喂,今天高挑一点的那个妞是我的,你别打主意。」

  「两个都灌倒,咱们轮着来不香吗?」

  两个人奸笑起来。

  我握紧了拳头。

  席间,他们不停向周荃和孙慧慧敬酒,都被我挡了下来。

  趁孙慧慧去卫生间的时候,我跟了上去。「一会儿你拉着周荃立马回酒店。」

  她问:「为什么?」

  我说:「那几个王八蛋图谋不轨。」

  孙慧慧有些疑惑,但还是按我说的做了。

  看到两位女士提前回了酒店,汪明的几个朋友感觉很扫兴。

  又是几轮酒过后,他们乱七八糟的荤话就讲起来了。我也趁着酒劲套他们话,问了几句关于汪明的事。他们几个还算清醒,一口咬定汪明讲义气,够朋友,值得托付,感情专一。

  假如不加最后一条,我或许还能相信。

  渐渐地,我不胜酒力,去卫生间吐了一次酒,摇摇晃晃又回到了包间。

  他们看我醉了,乘胜追击,接着敬我酒,故意想看我出糗。

  我头脑一热,来者不拒。

  最后,在酒醒的麻醉中,我闭上了眼睛。

  恍惚中,我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舞曲,感觉自己躺在沙发上,有人坐在我身上,一股香水的味道窜进鼻腔。

  我勉强撑开眼皮,看到了香艳的一幕。

  一个画着浓妆的年轻女孩儿,正骑坐在我身上,随着音乐摇摆着着臀部。

  我一下酒醒了。

  慌忙把她从身前推开。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在ktv包厢里,汪明的那几个朋友都散坐在沙发上,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漂亮姑娘,穿着统一的jk制服,在不断闪烁的灯光下扭动着。

  他们把手伸到了姑娘的衣服里,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妈的,ktv不就是唱歌的地方吗,怎么会有这种项目!

  我起身跌跌撞撞想出包厢,但陪我的那个姑娘一把挽住我的胳膊,将我拉回到沙发上,身体紧紧贴着我,两只手环抱在我腰间。

  一个朋友看到我醒了,喊道:「客人醒了!公主们嗨起来!」

  在众人歇斯底里的狂笑下,姑娘们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来到了ktv的屏幕前,扭臀热舞起来。

  一个纹着花臂的朋友把我从沙发上拉出来,推到姑娘们中间,抓起我的手往其中一个姑娘身上贴去。

  他靠近我耳边说:「看上哪个了,一会儿带走!」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眼花缭乱的灯光中,我突然一阵反胃,冲出了包厢。

  我来到卫生间一阵狂吐,把吃进去的东西几乎都吐了出来。

  我摇晃着想站起来,但脚下一软,又摔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汪明的几个朋友把我从卫生间架了出来。

  路过收银台的时候,我迷迷蒙蒙中看到他们在结账。

  「刷汪明的账。」其中一个说。

  「好!」另一个对着前台说了个手机号。

  前台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您好先生,余额还有8300。」

  第二天,我在酒店躺尸。

  周荃和孙慧慧来到房间,说,汪明那几个朋友又喊她们出去玩。

  我垂死病中惊坐起,说:「不要去!」

  我把昨天的遭遇给她们讲了,她们也都义愤填膺,骂汪明那几个朋友不是好东西。

  周荃问:「要不要把这事告诉清瑶?」她转念一想,「算了,她明天就要办婚礼了……」

  孙慧慧说:「对啊,以清瑶的脾气,知道了不得爆炸?」

  我说:「清瑶的家里连她领证了都不知道。这次婚礼,说白了就是个形式,目的是给新郎家冲喜。要是弄得不欢而散,闹到清瑶家里知道了,那她就惨了。」

  周荃点头:「那我们就瞒着。」

  我说:「现在,我们就是她的娘家人,第一要义是要保护她的安全,至于今后的日子怎么发展,我们暂不考虑,等婚礼结束了再说。」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看了眼来电,说

  「太好了,又来了个护法。」

  二十多分钟后,清瑶的高中同学程呈来到我的房间,看到我的状态,问:「怎么了?」

  我说:「跟汪明那几个朋友喝大了。」

  程呈贱兮兮地说:「真丢山东人脸。」

  我说:「要靠你挣回来了。」

  「好,那我晚上会会他们。」

  「要小心点。」

  「怎么?难道他们没有基本的待客之道?」

  「是待客之道太大了,怕你把持不住。」

  下午,清瑶又跑到酒店来了。

  她敲开我的房门,一下扎进我怀里抱住我,带着哭腔说:「我受够了,你带我走吧。」

  我指了指房间的角落。

  清瑶看去,她跟程呈对视的一瞬间,正喝水的程呈一下喷了。

  清瑶松开我,有些尴尬:「程呈,你不是晚上才到吗?」

  程呈说:「换了个早一班的票……那个,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清瑶当着我们两个人的面又把汪明吐槽了一遍

  领证之前汪明对她百般好,但自从领证之后,他就像换了个人,态度变得特别差,一起吃饭逛街的时间锐减,手机也换了新密码,不再允许她看。

  这次举行婚礼前,汪明稍微变好了一段时间,但自从来到老家,又立马原形毕露了。

  就在上午,他要求清瑶强制接受一个当地的恶心婚俗。清瑶不愿意,汪明就发火了。

  「我现在就想回家……」清瑶说。

  我们给她分析了利弊:明天就是结婚典礼,她现在走了,汪明家里人肯定恼火,到时候能不能好聚好散就不好说了。

  清瑶抹着眼泪:「但是……这儿的婚俗我真的接受不了!」

  「什么婚俗啊?」我问。

  「下婚车的时候,不都是新郎抱新娘吗……」清瑶哽咽着,「这里的婚俗,要公公抱。」

  程呈问:「公主抱我知道,公公抱是啥?」

  清瑶红着脸:「就是让汪明他爸抱我!」

  我们咂舌。

  「还有一件事。」清瑶继续说,「我让汪明告诉他朋友,不要对伴娘做任何不礼貌的行为,结果他竟然认真地说『我哪管得了他们』。」

  程呈听了气的直跺脚。「草他妈,这都什么三观呐!」

  清瑶叹气:「这也是我不想待在这里的原因,我很怕明天周荃她们……」

  我们把周荃和孙慧慧叫到房间里。

  清瑶告诉她们,假如明天有人动手动脚必须厉声呵斥,不然真怕汪明那些朋友们做出更出格的行为。

  我说:「结婚是大事,我们尊重不同地方的习俗,但前提是不能让任何人的人格受辱。」

  周荃和孙慧慧连连点头。

  最终决定,明天我和程呈负责保护好伴娘,同时兼顾帮清瑶解围。

  作战计划既定,清瑶离开了酒店。

  为了避免碰上汪明那些狐朋狗友,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们晚餐婉拒了汪明家人的邀请。

  入夜,程呈在我邻床酣睡,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我把程呈叫醒,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坐起来:「这么快就到接亲的时间了?我怎么感觉就像只睡了一个小时……」

  我说:「你就是只睡了一个小时,我问你,你今天从汽车站直接打车来酒店了,没见任何汪明的亲朋对吧?」

  他瞪了我一眼,说:「对」然后又躺下沉沉睡去。

  「也就是说,没人知道你是『娘家人』。」我喃喃自语。

  早晨6点。

  我带着两个伴娘打车去了清瑶下榻的酒店。

  程呈另有安排——他将是我们应急的秘密武器,不能太早露面。

  敲开清瑶的房间门,化妆师刚给她化完妆。

  我看到她后整个人傻了半分钟,虽然县城的化妆师水平一般,可是清瑶的底子太好了,画好妆面之后简直就是天女下凡。

  清瑶见我眼睛直了,噗嗤一笑,问:「漂亮不?」

  我想了半天,说出了脑海里现在唯一的词汇:「漂亮。」

  化妆师开始给伴娘化妆的时候,我把清瑶叫到一边。

  我说:「昨晚我从酒店前台要到一瓶墨水,等你的婚车快到婚礼现场的时候,我让程呈把墨水洒在汪明爸爸身上,这样他一身墨水,就没办法抱你了。」

  清瑶眼里含笑,给我竖起了大拇指。

  距离接亲还有一小时。

  清瑶说,一会儿汪明他们来了,咱们这边也不设什么阻碍,让他们在门口喊几分钟就给他们开得了,什么整伴郎的游戏也不做了,没意思,也免得之后他们以此为借口恶搞伴娘。

  我点头称是。

  清瑶虽然把这次婚礼当成是个过场,根本没认真对待,但毕竟是人生第一次结婚,等待过程中看得出来很忐忑。

  这种忐忑竟让平常大大咧咧的她显得更端庄,气质上也更有魅力了。

  我看着她,想起来第一次在大学校园初次见她的场景。

  那是十月的一次公开课,刚到教室的我看着满屋的新同学,社交恐惧症病发,独自走到最角落坐下。很快,教室的座位渐渐坐满。一个倩影落在我身旁。

  我余光一瞥,看到了这个美丽的女孩儿,心跳刹那间加速。

  她发现了我在偷看她,大方而自信的转向我,笑容灿烂。

  「你好,我叫苏清瑶,交个朋友啊。」

  时间到了7点半。

  楼下喧嚣起来,从窗口看去,接亲的队伍嬉笑喧闹。

  汪明从婚车上下来,穿着很讲究的西服,眼神里透着让人厌烦的高傲。他身后跟着两个伴郎——都是那天一同去ktv的。

  汪明拿着捧花,抬头向窗口看去,两个伴郎则高喊着无聊的玩笑。

  「苏清瑶!我们都想你想的睡不着!」

  「汪明有了瑶瑶子,从此不再逛窑子!」

  「伴娘!等着我!我给你看我的腹肌吧!」

  「伴娘!别听他的!到时候他就把腹字去掉了!」

  一起来接亲的人笑得前仰后合。

  很快,他们推搡着走进了酒店。

  清瑶深呼吸,说:「一会儿他们喊两声就直接开门吧,我不想听见他们的声音。」

  两个伴娘点点头,面无表情走到门口。

  走廊上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嚷,一直蔓延到了门外。

  但是一瞬间,外面没有了声音。

  很安静,就像他们全部消失了一样。

  这什么意思?我纳闷。

  突然,随着一声巨响,门框碎裂,门锁崩裂开,一个伴郎连同木屑一起冲进了屋子。

  屋内的人都吓一大跳。

  门外则响起了哄堂大笑。

  那个伴郎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嬉笑着看向伴娘。「咱这身体板儿行不?」

  汪明似笑非笑地走了进来,看了眼坐在床上的清瑶,单膝跪在了地上,腰板挺的很直。

  清瑶憋红了脸,说:「你们把人家酒店的门撞坏了。」

  汪明一扬眉毛:「没事儿,赔!」

  清瑶又说:「你吓到我了。」

  一个伴郎插嘴:「没事儿!让他晚上好好补偿你!」

  众人又是大笑。

  清瑶说:「我的鞋就在床下,给我穿上,我们走。」

  这个环节本来应该是新郎在房间里找鞋给新娘穿,但是清瑶好像一秒钟都不想耽搁。

  汪明看出了清瑶不高兴。

  他一皱眉,说:「清瑶,今天注意点,别这么自私。」

  我在心里暗自道:「你可以说清瑶任性,但她绝不自私。」

  汪明从床下取出鞋子,给清瑶穿上。

  在朋友们的起哄声中,他抱起了清瑶,走出了房间。

  我跟了上去。

  下楼梯时,汪明的体力明显不支了,眼看清瑶就要滑下来了,这时汪明的一个朋友上前托住了清瑶。

  但是他明显是不怀好意,想占便宜,手故意放在了清瑶的臀部。

  清瑶一脸尴尬,瞪了那个人一眼。

  那个人不但不以为耻,反而继续嬉皮笑脸,对汪明说:「摸摸新娘的腚,一辈子不生病!」

  我想上前把那人拉开,但听到后面两个伴郎的笑声,我回头,看到他们一人把伴娘逼在了楼梯间角落里,另一个拿着手机在拍照。

  我回身跑到伴娘身边,牵起她们两个的手。「跟上来吧。」

  一个伴郎按住我的肩膀。「兄弟,想截胡啊?」

  我回头,刚想怼他们,另一个拿手机拍照的认出了我,「哟,这不是醉酒哥吗?」

  他说着挥了挥手机,「我这里还有你的影像呢!」

  我一惊。「什么影像?」

  他笑着从相册里翻出了一段视频。把屏幕对着我,「你说呢?」

  只见手机里,ktv的女孩儿坐在我身上搔首弄姿,而我闭着眼睛,沉睡不醒。

  我怒火中烧,一下抢过他的手机。

  「你干嘛!」他也过来抢。

  在抢夺中我把录像删除了。

  他揪着我的领子,怒吼:「你他妈在这里撒野!?」

  周荃大喊一声:「你们别打架!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被她这么一吼,对方的理性稍稍回归。

  两个伴郎朝地上淬了口唾沫,然后跟上了前面的人群。

  两个伴娘坐进了车队的一辆黑色奥迪,按照风俗,车队会绕城一周。

  我则在路边打了辆车,提前到达了婚礼酒店。

  我给程呈打了个电话,问他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说ok,没问题。

  车队必须要在约定的时间到达酒店,所以远远望去,他们开的很慢。

  我在等待的人群中看见了程呈,他带着口罩,鸭舌帽,墨镜,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我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点点头,一只手插进口袋,掏出墨水,向新郎父亲走去。

  还有十步左右的时候,突然从亲朋里冲出来一个人,那人端着水盆,来到新郎父亲身边,直接就泼了上去。

  程呈呆住了,僵在那里。

  接着,亲朋里有人笑着拿鸡蛋砸向新郎父亲,三四个小孩子上前撕扯着他的衣服,踮起脚尖在他脖子和脸上画了好几个王八。

  新郎父亲不但不愤怒,反而笑的很开心。

  这时,一个亲朋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程呈,说:「诶,还有东西,怎么不用上!」那人说着抢过了墨水,朝新郎父亲身上泼去。

  所有人都在笑,荒唐而病态。

  车队驶来,缓缓停住。

  刚好8点36分。

  汪明从头车上下来,拉开了清瑶这边的车门。

  新郎父亲走上前。

  一个亲朋恰到时机的跑过来,给他带上了一个绿色的高帽子,上面写着两个字「爬灰」。

  爬灰的意思,就是公媳乱伦。

  清瑶坐在车里,迟迟不愿出来。自信和热情从她眼神中完全消失,剩下了如死水一般的凝滞。

  新娘越是不出来,周围的人起哄声越大,这是一场盛大的刑罚,是当刑者的折磨,观刑者的狂欢。

  汪明整理了一下衣领,冷眼旁观,或许他从小到大见识了太多这样的事情,在他的认知中这没有什么不对。

  他的父亲等在车外,脸上还带着笑意。

  在越来越喧腾的围观起哄中,清瑶终于放弃了坚持,她含着泪,从车上迈下一只脚。

  新郎父亲凑上前,把手伸了过去。清瑶抿着嘴唇,把头撇向一边。

  突然,一个身影挤了过来,把新郎父亲推开,迅速抱起了新娘,撞开人群,矫健地向酒店跑去。

  是程呈。

  他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把围观的人都看楞了。

  「诶!这谁家亲戚!怎么这么没规矩!」周围的人喊着,但仍在大笑。在他们看来,越是情况外,越是不可思议,就越有意思。

  程呈抱着清瑶来到酒店大厅,把她稳稳放下,然后一溜烟地跑向酒店后门,消失了。

  众人前拥后挤跟了上来。

  汪明的朋友们围在他身边,不停用彩喷往他身上喷泡沫和彩丝,他不耐烦地甩着手。

  看得出来,汪明老家的这几个朋友都是酒肉之交,因为汪明有钱,所以他们平常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都不怎么敢做太过分的事情。不然,按照这里的彪悍婚俗,汪明会被整得很惨。

  我护着周荃和孙慧慧走到酒店,她俩躲在我身后,小心翼翼。

  我说:「一会儿不论谁给你们搭讪,都冷冷回绝就对了。千万不要独自行动,包括上厕所。」

  话音刚落,两个伴郎就拿着彩喷过来,朝着伴娘脸上喷。

  我挡在她们面前,护着她们,但是两个伴郎一前一后,我根本拦不住。

  不远处另一个朋友朝他们喊——

  「别往伴娘脸上射了!快过来往新娘脸上射!」

  听到这句话,他们哈哈大笑着跑开了。

  我骂了句脏话,怒火中烧,情绪几近临界点。

  但周荃和孙慧慧比我更明白现在要怎么做,她们立刻从我身边跑上前去。

  这两个弱小而坚毅的姑娘从人群的夹缝中穿过,来到了新娘清瑶身边,在闹婚的人们将彩丝泡沫喷在清瑶脸上之前,她们抢先一步用身体挡住了。

  喷出的东西堆积在她们后背上,就像是丑陋的油彩。

  我忍无可忍,上前抢过一人手中的彩喷,朝每个闹婚的人脸上喷去。

  一开始他们认为这是玩笑,也开始回喷,但马上就意识到我是带着情绪的,这让他们面子很受挫,转而对我怒目而视。

  我趁机跑开,他们追上来,在远离人群后,我停下了脚步,他们追上我,抓住我的领子。「不想活了!敢在我兄弟婚礼上当刺头!」

  七八个人围了上来,我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点危险。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来:「误会!误会!」

  大家都向那个声音看去。

  只见程呈来到大家面前——他换了一身衣服,把口罩墨镜都摘了下来。

  「我是汪明大学同学,他没给你们说吗?他想调节调节气氛,让大家热闹起来!」

  「啥意思?」众人不解。

  「他怕你们放不开,特地让我交代你们,只要不要对新娘和伴娘太过分,对汪明他自己你们怎么开心怎么来,乱来也没关系!」他指着我,「我对你们朋友说,让他把大家的气氛整起来,但你们怎么就跑开了?把新郎官一个人晾在那里多孤单!」

  「他……不是我们朋友。」

  「哦,那我不了解啊,我以为你们是一起的。」程呈表情悔恨异常,但瞬间转成亢奋,「咱们还愣着干嘛啊!去把气氛搞起来呀!」大家也跟着起了兴致。「走!」

  他们一起涌向了新郎。

  程呈回头,对我一笑。

  我明白他的意思:那些人不是想闹嘛?那就让他们闹个够!

  婚礼马上要开始。

  汪明挽着清瑶来到礼台前,看样子他正在纳闷那些狐朋狗友们都去哪了。

  这时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他。

  不到一秒钟,他的双腿也被抱住了。

  「干嘛!」他一惊。

  「还能干嘛!」朋友们笑着,「让你爽爽啊!」

  就这样,汪明被架到不远处的柱子前,朋友们将他双腿分开,朝着柱子怼去。

  汪明的哀嚎声响彻在现场,但很快就被朋友们的笑声遮蔽。

  一番摧残后,他被放下,捂着裆部跪倒在地。

  「我……艹……」他声音颤抖。

  这时朋友们都像疯了一样兴奋,程呈不失时机走上去,递给最外圈的朋友一把剪刀。

  朋友拿到剪刀先是一愣,但随即明白可以用它做什么,他走上去直接把新郎的头发减下一大块。

  众人捧腹,他越来越觉得有趣,接连剪了好几刀,汪明的发型变得十分滑稽。

  汪明反应过来自己的头发正像飞絮一样掉下,一抬头,看见了了朋友拿着剪刀,一脸狞笑。

  汪明大吼一声,站起来,一拳打在朋友胸口,把对方打蒙了。

  但是其他人却仍像看笑话一样津津有味。

  清瑶冷冷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任何怜悯,只觉得他自作自受。

  汪明长出一口气,隐忍不发,他在这染缸里头长大,知道如果这时生气别人会说他没有气度,开不起玩笑。

  狐朋狗友们对汪明算是消停了,但又打起了伴娘的主意。

  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过来给孙慧慧聊天。

  「美女,你跟新娘在大学是一个系的吧?」

  「不。」

  「那你学什么的?」

  「医。」

  「那好啊,加个微信吧,我生病了方便咨询你啊。」

  「不了吧,我这专业一般用不到咨询。」

  「谁说的?人有旦夕祸福。」他嬉皮笑脸,「你具体什么专业啊?」

  「法医。」

  婚礼准时开始。

  县城司仪的普通话水平让人捉急,开场的文案也相当老套。

  清瑶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这是给汪明一家最基本的尊重。

  但是司仪越说越不对劲,后来竟然开起了带颜色的荤笑话,惹得台下大笑的同时,让清瑶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接着,司仪提议让伴郎和伴娘玩个游戏。

  不出意外,这些游戏都非常暧昧,伴郎趁机揩油,弄得周荃和孙慧慧尴尬不已。

  清瑶转过头去,看得出她异常气愤。

  我也在台下攥紧了拳头,内心不断告诫自己:再忍忍,忍过今天,从此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

  游戏环节结束之后,司仪隆重地介绍了证婚人。

  「下面有请,证婚人,我们本地作协的李会长!」

  一个秃顶的油腻男人走上了台,朝大家招手。

  「李会长文采斐然,我相信,在他的证婚下,两位新人的人生也将飞黄腾达!」

  我心里嘀咕:这成语是这么用得吗?

  「李会长除了有好文采,他还酷爱书法,今天,他给他的老朋友,新郎的父亲,今天的喜公公,送了一幅书法作品。」

  两个服务人员拿着一幅卷轴走到台上,徐徐展开,上面用一百种字体写了爬灰的爬字。

  「请大家欣赏——百爬图!」

  台下又是一阵大笑。

  清瑶满脸通红,闭上了眼睛。

  「这地方到底还有没有正常人!」我愤怒地说,但声音被人们的大笑淹没。

  中午酒席,在清瑶的强烈建议下,我和伴娘被安排进汪明的直系亲属一桌。

  这就降低了被那些狐朋狗友骚扰的几率。

  我在包间内,外面传来喧闹声,劝酒声,就像是一场混乱的集市。

  清瑶来敬酒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但看上去很假。

  她一直不会隐藏情绪,能笑已经是装到极限了。

  大学四年,我数次尝试想向她表白,但都放弃了,因为从眼神和表情里就能看出她对我根本不来电,表白是成功还是失败,在开口前就知道了。

  汪明站在她身边,头发被剪的乱七八糟,脸上的情绪也很不开心,急匆匆敬完酒后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那几个朋友也轮番来敬酒,他们语言依旧轻浮。

  其中一个人走到我面前,说:「多喝点,晚上我们去闹洞房,得尽兴!」他一脸坏笑,像是种挑衅。

  酒席进行到后半段,汪明家的亲戚们几杯酒下肚,褪掉了收敛,没了长辈的样子。

  汪明的伯伯高举着酒杯:「清瑶这闺女嫁到咱家那是享福了!」

  他说话的时候毫不避讳我和伴娘。

  「咱要钱有钱,要面有面,谁嫁进来不是野鸡变凤凰!」

  汪明爸爸不但没有谦逊,反而接着说:「我家汪明也是孝顺,看他爷爷身体不好就想赶紧冲喜,要我说还得再选选,他非不听。」

  汪明姑妈拉了拉他的衣袖,眼神瞥到我们这边,提醒他还有清瑶的同学在。

  「干嘛!还不让说实话了?」他爸爸酒意上头,口无遮拦,「咱家庭可是人上人,谁不羡慕?谁不想嫁进来?」

  汪明的姑妈凑上来,对周荃和孙慧慧说:「两个小姑娘,你们还没对象呢吧?今天的事上你们看中哪个男孩儿了?我给你俩介绍!」

  周荃和孙慧慧连忙摆手:「不了,姑姑,谢谢你的好意。」

  他姑姑的脸色一下变了。「小姑娘,你们也都二十多了,女孩儿可不能等啊,看你们这扭扭捏捏的样子,不靠介绍还能自己结识到什么好男孩儿啊?」

  另一个亲戚听到了,连忙打圆场:「诶诶,别这么说。人不可貌相。」

  这话把周荃和孙慧慧说得眼泪打转。

  我知道他们并不是故意讽刺人,而是平日里趾高气昂惯了,已经不懂得顾及别人的感受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传到我的脑袋里,嗡鸣作响。

  乱糟糟的的交流中,话题被引到了「谁对家族贡献最大」上。

  他们明目张胆地说着自己的功劳:跟这个领导勾结,帮那个老板斗殴,小到从税票做手脚,大到靠关系拿下土地。

  我偷偷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这个或许能成为清瑶未来对抗这个奇葩家族的武器。

  中午的酒席就在他们极没素质的吹牛胡侃中结束了。

  我回到住宿的地方,回想着这两天遇到的让人作呕的事情,一阵反胃。

  晚上的酒席,是一场鸿门宴。

  我从住的地方按时出发,我知道,如果迟到了,等待我的会是三大杯罚酒。

  刚到酒店,就遇见了其中一个伴郎,他热切地向我打招呼,但透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殷勤地把我拉进他们的包厢,里面烟雾缭绕,我不禁咳嗽了几声。

  一个花臂男隔着桌子递给我一支烟。「喂,兄弟,抽啊。」

  我说:「不好意思,我不会抽烟。」

  他脸色一变,烟没有收回去,「男人还有不会抽烟的?搞笑吧。」

  他递烟的手僵持在半空,整个房间安静下来,都在看着我。

  我犹豫了几秒,然后接过了烟。身旁的人帮我点着,我抽了一口,烟雾灌入肺部,有些呛,但我忍着没咳嗽出来。

  花臂男跟身边的朋友嘀咕了一句:「这不是会抽吗?刚才给我装什么装!」

  他说话的时候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仍能听得非常清楚。

  我自顾自把烟抽完,满嘴的烟味让我很不自在。

  很快,酒席上菜了。

  几盘凉菜刚上来,他们就把酒杯倒满。这酒杯看上去比普通的二两杯要大。

  「来吧!还等什么!」他们咧嘴笑,「先敬我们远道而来的山东朋友吧。」

  他们挨个儿跟我碰杯。「我们这里的规矩,喜酒第一杯必须干了!」他们说着就把一整杯都咽了下去,然后把目光投向我。

  我一咬牙,也仰头喝干了。

  「好!」他们喝彩,「这才像山东人嘛!」

  紧接着他们又倒上了第二杯。「喜酒上第二杯的规矩呢,就是跟对门的分两口喝光。」

  他们解释道,所谓「对门」就是你对面的那个人的意思。

  我对面正是那个花臂男,他用筷子夹了片生牛肉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盯着我,端起了酒杯。

  「来吧?」他说。

  「稍等,我胃里空,吃点东西。」我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

  「好了吗?」他催促,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再等等汪明他们孩子都生下来了。」

  我忍住情绪,举起酒杯。

  他伸出两个指头:「两口。」说完喝下了半杯。

  我也跟着喝了同样的量,紧接着胃里就一阵翻腾,像是被人用拳头锤了一下。

  虽然我是山东人,但酒量真的不行。席上的白酒是38度的,我还勉强能喝几杯。要是52度的,这种喝法我根本不敢尝试。

  这时服务员推门,上来一盘炒鸡。

  终于上来第一个热菜了!我赶紧吃了几筷子,安慰了下正翻江倒海的胃。

  花臂大哥看到我狼狈的样子,轻蔑笑了一声,还没等一分钟,他就又举起酒杯。

  这次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顾不上面子,继续吃。

  桌上其他人很快就都喝完了第二杯。

  我身边的人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然后指着我的杯子问:「兄弟,你养鱼呢?」

  我礼貌地一笑,然后放下筷子,将半杯酒一饮而尽。

  胃部一阵抽痛,像被人拧了一下,刚才吃的饭菜一下冲到了嗓子眼,又一下落回了胃里,食道像被烫过一样,火辣辣地疼。

  面前的酒杯再一次被倒满了。

  又是几道热菜上桌,众人大口吃了起来,开始没羞没臊地聊些低俗的话题。

  我趁机多喝了几口茶水稍稍缓解了一下胃部的不适,但仅仅两分钟后。

  坐在主陪位置的人对我说:「第三杯酒,就没那么多规矩了,想给谁喝就给谁喝,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他说着探身过来,酒杯伸向我。「来,我敬你一杯酒。」

  我一听到酒字,胃里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开始难受,酒意上头,视线都变得有些恍惚。

  看来,今天我是彻底完了。

  正在我绝望的时候,一个人推门而进,「来!我代表汪明大学同学敬大家酒!」

  只见程呈一只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拿着一瓶白酒,胳肢窝里还夹着另一瓶。

  看见他,我就知道不但意味着援军来了,还意味着计谋上的降维打击开始了。

  他凑到我身边,高谈阔论了一番,什么兄弟情义什么缘分无价,说完后他一仰头将杯中酒喝光:「我干了大家随意!」

  众人本来就酒兴十足,被他这么一拨,也纷纷喝光了杯中酒。

  短短时间就已经喝了半斤多白酒,任谁也要犯怵。

  我正想认怂不喝的时候,程呈把我的酒杯拿到我嘴边,「这位朋友,怎么?想赖酒啊?」

  我一惊,但随即明白他这么说一定有道理,于是我屏住呼吸,将酒一饮而尽。

  丝般顺滑……无色无味……

  我恍然大悟,他进来的时候手中端着的那杯是纯净水,他讲话的时候把水放在我面前,然后拿起我的酒喝下去,把水留给了我。

  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他偷偷冲我眨了眨眼睛,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他很有魅力。

  醒醒!果然是醉了!

  「来吧,咱们一杯酒肯定是不够的。」他说着用手中的酒瓶给我倒满。

  没猜错的话,这杯还是水。

  在场的人都面露难色。这么拼命的喝法,他们估计也是头一次。

  在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的时候,我接着酒劲,举起酒杯:「这位兄弟,你有所不知,这里的规矩,第二杯要分两口喝。」

  我说着喝了半杯。

  「哦!原来如此!」程呈点了点头,然后也喝了半杯。

  一桌人皱着眉头,也都喝下肚了。

  「来,接着吧。」程呈说,「喜酒不醉人!」

  他仰头把剩下的半杯喝光。

  一桌人都傻了。

  程呈喝完之后看着我,说:「怎么?怂了?」

  我佯装愤怒,「说谁怂啊!谁不喝谁是孙子!」我也仰头喝光。

  「哎哟兄弟们别生气。」他向在场的人「赔罪」,「谁不喝谁是孙子这可不是我说的啊,大家随意就好,没必要伤身体。」

  我们这双簧演的把一桌人整懵了。

  酒桌上氛围已经提上去了,面子怎么能不要。只见花臂男中气十足说了声:「喝!」

  众人的酒杯再次见底。

  其中一个朋友喝完就捂着嘴冲出了房间。

  其他人的脸色也都很难看,像是在强忍住不让胃里的酒涌出来。

  程呈停都没停,接着把我和他的酒杯斟满。然后用另一个酒瓶给其他人斟满。

  众人此时都已经有了醉意,根本没去怀疑双方酒杯中的液体不一样。

  程呈说:「大家是吃会儿饭还是继续喝?」

  一桌人都怕了,连忙说:「先吃会儿饭吧。」

  程呈说:「那好,我就先去其他桌敬酒了,一会儿再来找你们!」他走之前把手中还剩半瓶的白酒放在了我脚边。

  桌上的人都面露惧色,心想这是来了一尊什么杀神啊。

  程呈走后,他们的气势削弱了大半,可能是心里有点不爽,于是吃了几分钟饭菜之后矛头就又转向了我。

  花臂大哥朝坐在副主陪位置上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摇摇晃晃站起来,举起酒杯:「来,我敬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我知道他们这是什么心思,每个人敬我一小口,这样我就是一大杯。

  太卑鄙了,这是想把我往死里喝。

  好,那我就奉陪到底了。

  我说:「您听我讲两句,我呢,感受到了咱们这里的人的热情开朗,我特别高兴,这样,这杯酒我们干了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一饮而尽。

  副主陪一愣,手停在半空很久,在同桌们吃惊的注视下,他喝了一大口,然后抿住嘴,咽下去。「不行了,我先去趟卫生间,来了接着喝这杯。」

  他跌跌撞撞向门口走去,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把嘴和鼻子都磕出血了。

  另一个朋友上前扶他,刚扶起来,副主陪脚下又一打滑,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

  他们狼狈的再次起身,打开门,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整整一个晚上,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拿起脚下的酒瓶,倒上酒,把视线转向花臂男,我举起酒杯,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他显然被我挑衅到了,酒胆一下又壮硕了许多。

  「看什么看!」他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无礼了,「喝就喝!我今天特么舍命陪你!」

  他猛地站起来,用最凶的语气说了句最怂的话:「几口喝完?」

  我微笑着,说:「我干了,你随意。」

  他看着我把酒送进喉咙,不自觉浑身一颤。

  他身边的朋友劝他:「大哥,要不少喝点吧,这都一斤多了,兄弟们知道你酒量肯定没问题,但是这次实在是喝得太急了。」

  「滚!」他大吼一声,紧接着一口气喝光了酒。

  场上鸦雀无声。

  他眼睛直直盯着我,不说话,半分钟后,视线转到桌面上。

  「呕!」他把吃下的食物都吐到了桌子上。溅到了身边的其他人身上。

  我掩住了口鼻。

  「你们接着跟他喝!」花臂男已经进入到了耍酒疯的状态。

  桌上的人眼神中都露出胆怯,谁也不敢跟我对视。

  门此时又被推开了。

  这次来的是汪明。

  他看到满桌狼藉,皱起了眉头。

  花臂男看到汪明,踉跄几步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领子,指着我说:「你!快跟他喝!快!」

  汪明中午的时候就喝多了,现在还没醒酒,他满脸通红,看上去对花臂男的冒犯很介意。

  「快啊!」花臂男一扯,把汪明衬衫的衣领给扯开了。

  汪明生气地把他推开。

  「哟,怎么了?」花臂男耍起了酒疯,「嫌弃伙计们了?我特么结婚的时候你们闹成那样我都没烦,你现在烦什么!」

  汪明大吼一声:「你给我闭嘴!」

  花臂男一拳轮过去:「我闭你麻痹!」

  汪明没躲闪开,挨了一拳,他气急败坏,也抡拳反击回去。

  两个人在包间里大打出手,任谁也拉不开。

  我趁机退出了包间。在大厅里,我看到了清瑶,她神情落寞,左脸有些红肿。

  「怎么了?」我问,「你脸上怎么弄的?」

  她看到我,说:「我告诉汪明我明天就走,他就打了我。」

  「你还手了吗?」

  她摇了摇头。

  我的心里有些酸楚,不是因为她被打,而是因为她竟然没还手。

  这个从来不隐藏情绪,有仇当场就报的大妞竟然没有还手。

  「我明天带你走,谁也拦不住。」我说。

  她看着我,笑了笑,但比我第一次见她时的灿烂笑容,黯淡了不少。

  汪明和花臂男都受了伤,汪明的手臂骨折,需要动手术。新婚之夜要在医院渡过了。

  汪明家里的人都忙着照顾他的伤情和收拾残局,无人顾得上清瑶。

  「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外人。」她说,「真可笑,这竟然就是我的婚姻。」

  我对她说:「婚姻的事情明天再想吧,我看你也喝了点酒,回去休息吧。」

  「去哪里休息?」

  「再去开个单间吧。」

  「那你陪我去新房把婚纱换下来。」

  「好。」

  我们打了个出租车,去了清瑶和汪明的新房。

  他们未来并不在这里住,所以只是简单装修了一下。

  进门,清瑶的婚纱照摆台映入眼帘,我心想,给她修图的人一定很轻松,只要简单加层滤镜就好。

  我看得愣神,清瑶却上前把摆台照片那面朝下扣下去。

  「我不想再看到这些,这是我失败的人生。」

  我叹了口气,说:「清瑶,折腾了这么一番,你该好好反省自己冲动的脾气了,不然我真为你以后担心。」

  清瑶先是不说话,看着我,许久之后,她说:「这么多年,我身边的男生没断过,都围着我绕,可一旦追不上我就都散了。到头来留下的就只有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愿意陪着我?」

  我说:「也不只有我吧,还有程呈呢。」

  「他喜欢周荃,跟我做朋友就是为了接近周荃。」

  「什么?!那家伙从没跟我说过!」

  「别岔开话题。问你呢,你怎么还陪在我身边?」

  「什么陪不陪的,我们是朋友啊。」

  「除此之外呢?」

  我借着酒劲说:「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汪明除了有钱,到底哪点比我强?」

  清瑶欲言又止,这不太像她的风格。

  她走到厨房,拿出瓶剩大多半的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倒满。

  我面露难色,摆摆手,示意不能再喝了。

  她看我不喝,直接自己把两杯酒喝光了。

  「你干嘛?!」我把红酒瓶拿过来。她酒量很差,今天几十桌敬酒,喝的已经不少了。

  「今年我生日,为什么没有任何表示?」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连生日快乐也不说,你以前都不会忘的,而且之后还对我不搭不理。」

  我耸了耸肩,坦诚说:「因为你生日前一天已经跟汪明恋爱了,我追你这么久,结果发现自己就是个大备胎,我难受。」

  「你说什么?」清瑶瞪大眼睛,「我那个时候根本没跟他恋爱!」

  我冷笑了声:「汪明在他朋友圈都官宣你们的合影了,还配了文字说什么小心心,等你老了也是我的公主。」

  「官什么宣啊!」清瑶激动,「那时我们根本没在一起!」

  清瑶虽然有很多性格上的缺陷,但是她从来不撒谎。

  清瑶继续说:「是你当初突然不理我,我才一气之下答应他的!」

  我意识到,我可能中了一个圈套。

  突然间,我明白了,为什么我向周荃和孙慧慧提起汪明发的朋友圈时她们说没看到。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可见。

  「你神经病吧苏清瑶!我不理你跟你答应他之间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天旋地转,「我追你这么久,你要是喜欢我不早答应我了?!」

  「你那叫追吗?!」清瑶眼中含泪,「你从来不知道主动,从来不说甜言蜜语,每天还要我喊你出去玩你才从宿舍出来,连看我的眼神都是闪躲的。」

  「但是,从你的神情里就能看得出来你不喜欢我。」

  「去你妈的!」清瑶从我手中夺过酒瓶,又倒了一杯,仰口喝下去。

  清瑶虽然大大咧咧,但我这是第一次听见她骂人。

  「从神情里能看出个屁!」她看上去醉了,有些失控。「我跟你说,你彻彻底底错了!」

  她把红酒瓶往墙上的婚纱照上扔了过去,溅污了照片。

  「你听着!」清瑶直视着我,「我喜欢你!」

  她说着踮起脚尖,嘴唇贴了上来。

  当我还爱着她的时候,这一幕经常在脑中幻想,但我绝对不曾想过,我和她的第一次接吻竟然是在这种情景下发生的。

  酒精加快了多巴胺的分泌,我和清瑶拥吻了起来。

  我把她抱得很紧,我生怕一松手,整个生命便丧失了意义。

  她呼吸急促,说:「把我的婚纱脱下来啊。」

  我把手伸向她的后背,摸到了拉链,这时我的视线落在清瑶和汪明挂在墙上那副溅污的婚纱照上。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别人的新房中跟别人的新娘做这种事情。

  「清瑶,你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

  清瑶眼神迷离:「那又怎么样?」

  我的心脏跳得快炸了。

  她自己伸手拉开了后背的拉链,将婚纱褪下,露出了洁白的婀娜身躯。

  「如果你还喜欢我,我现在就可以把自己给你。」

  我头脑发懵,低头亲吻着她的脖颈。

  她的吐息在我耳边呼出,「我帮你把衣服脱下来啊。」

  她把手伸到我的衣服里。

  当她碰到我身体的那一霎那,我的酒一下就醒了大半。

  我停止了吻她,「苏清瑶你就作吧!」

  她没说话,停止了所有动作。

  「这场婚姻就是你作的!谁也怪不着!」我后退了几步,攥着拳头,脸转向一旁,「我喜欢的是那个热情自信开朗的你,而不是这个把自己的生活作得一团糟的你!」

  再次看向她,她眼中闪着泪光。我把婚纱从地上捡起来,塞到她手里。

  「清瑶,我们可能是这几天见了太多恶心的事,自己也变得没底线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回去。」

  从新房出来后,我走在冷清的街上,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

  我还喜欢清瑶吗?

  大概是喜欢吧。也正是因为还喜欢她,才会在最后一刻拒绝她。

  我虽然酒精还没醒透彻,但内心无比清楚,即便我们开始恋情,也绝对不该在她新婚的当天,不该在她和别人的新房中。

  多么可笑,我觉得自己一直在对抗不道德的事情,到头来自己却差点变成最不道德的人

  夜风吹来,我抬头,无星无月,天空像黑洞一般。

  我们几个带着清瑶离开了这里。

  清瑶把我在酒桌上录的那段音频发给了汪明,连同一句话:「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把婚离了。」发完信息后把手机关了机。

  长途车很颠簸,催人入眠。

  我迷迷糊糊睡去,不知多久后,我睁开了眼睛,程呈在我旁边睡着。

  我向后看去,周荃,孙慧慧也在睡觉。

  只有清瑶醒着,她看向我。

  我也看向她,但这次眼神没有闪躲。

  我们对视了许久,然后她突然笑了起来,灿烂的就像我刚遇见她那天那样。

  车窗外的阳光刺进眼睛里,我分不清这是不是梦。

  (全文完。本故事根据真实生活素材改编。)

  □小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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